临时搭起的军帐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所有都头以上的军官齐聚于此,目光都集中在站在沙盘前的折彦质身上。王禀抱着膀子站在一侧,眉头紧锁,孙毅、赵大锤等将领则屏息以待。
折彦质目光扫过每一张被风沙磨砺得粗糙却坚毅的面孔,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情况,诸位都已知晓。前有虎狼,后无退路。我军五千余,对阵敌军一万两千,且敌有水源,以逸待劳。”
他顿了顿,让这残酷的现实充分沉淀,才继续道:“若按常理,我等当避其锋芒,徐徐图之。但,我等还有‘徐徐’的资本吗?”他指向帐外,“我们的水,还能支撑几日?我们的马,还有多少力气?后退数百里荒漠,生还者能有几人?”
一连串的反问,让帐内鸦雀无声,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王禀忍不住闷声道:“折参谋,道理俺们都懂!你就直说,到底怎么打?总不能真冲上去跟人家硬碰硬吧?那可不是勇猛,是送死!”
“自然不是硬拼。”折彦质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代表野狐泉西侧的位置,“我们要打这里!黑水军的辎重粮草堆放处!”
众将一愣。
孙毅若有所思:“攻击辎重?焚其粮草,乱其军心?”
“不错!”折彦质眼中精光一闪,“敌军虽众,却是由三部拼凑——惊魂未定的嵬名残部,远道而来的黑水军,还有不知为何出现的白马强镇军司兵马。他们并非铁板一块!粮草被焚,黑水军必乱!乱则生隙!”
他详细阐述计划:“我的决定是:今夜子时,全军出动!”
“第一路,由王禀王统制亲自率领,精选一千五百最悍勇、马匹状态最好的弟兄,全部轻装,只带弓箭、短兵和半数震天雷。你们的任务,就是如同尖刀,绕过敌军正面哨卡,从西南方向的沙谷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直扑西侧辎重营地!不惜一切代价,给老子放火!火越大越好!制造最大的混乱!”
王禀眼中凶光毕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嘿嘿,杀人放火,老子最爱干了!交给我!”
折彦质继续道:“第二路,由孙毅孙指挥率领,带两千人马,携带所有神臂弓和剩余震天雷,提前运动至敌军大营正面偏南三里外的那片连绵沙丘后埋伏。待西侧火起,敌军注意力被吸引,营内必然混乱。你部便以神臂弓进行远程覆盖射击,专射那些试图出营救火或整队的敌军!震天雷往人堆里扔!目的只有一个——加剧混乱,让他们以为我军主力从正面发起攻击!”
孙毅重重抱拳:“末将领命!定让西夏狗首尾难顾!”
“第三路,由我亲自率领,剩余的一千五百弟兄,作为预备队,位于孙毅部后方策应。同时,看准时机!”折彦质的手指移向野狐泉绿洲的核心区域,“若敌军混乱加剧,尤其是看守李乾顺的部队被调动,我便亲率预备队,直插其腹心,尝试抢夺李乾顺和梁太后!”
赵大锤忍不住问道:“折参谋,若是……若是抢不到呢?或者那嵬名安狗急跳墙,伤了国主……”
折彦质脸色一寒,声音带着铁血般的冷酷:“若事不可为,首要任务是接应王禀、孙毅两部安全撤离!至于李乾顺……陛下要的是西夏彻底平定。若带不回来活的……”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决绝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环视众人:“此战,关键在于快、狠、乱!打完了就走,绝不恋战!我们的目标不是全歼敌军,而是制造混乱,争取机会,或者……至少也要烧光他们的粮草,让他们在这沙漠里也待不下去!”
“都听明白了吗?”折彦质厉声喝道。
“明白!”众将齐声应诺,帐内弥漫起一股背水一战的惨烈气势。
“好!”折彦质猛地一挥手,“各自回去准备,检查兵器马匹,饱餐战饭,喂好战马!子时出发!此战,有进无退!”
“有进无退!”低沉的吼声在军帐中回荡。将领们迅速散去,紧张的战前准备开始了。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五千孤军的命运,将系于这场大胆而危险的奇袭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