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彦质的谨慎命令很快得到了验证。派出加倍距离的斥候如同撒出去的网,在广袤而死寂的荒漠中艰难地搜寻着任何异常的蛛丝马迹。一天,两天……就在补给即将再次告罄,绝望的情绪开始悄然蔓延时,一队由老兵钱老蔫带领的斥候,带回了足以改变整个战局的消息。
钱老蔫几人几乎是爬回营地的,人马皆到了极限。他顾不得喝口水,踉跄着冲到折彦质和王禀面前,脸上混杂着疲惫、震惊与一丝后怕。
“折参谋!王统制!前方……前方百里外,发现大队敌军集结!”钱老蔫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王禀霍然起身:“可是嵬名老狗的主力?有多少人?”
钱老蔫重重喘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呼吸:“不止是嵬名安惠的残部!我们趴在沙丘上,用千里镜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在一个叫?野狐泉?的小绿洲汇合了!嵬名安惠的旗号在那里,人马大约还有三四千,看起来狼狈不堪。但是……但是绿洲外围,扎着更多的营盘!旗号是‘黑水’和‘白马’”
“黑水镇燕军司!还有西边的白马强镇军司?!”折彦质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们来了多少人?”
钱老蔫的声音带着绝望:“营盘连绵,粗略估算,至少……至少又有八千到一万骑!而且看起来是以逸待劳,军容相对齐整!”
帐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八千到一万生力军,加上嵬名安惠的三四千残部,敌军总数瞬间膨胀到了一万两千以上!而他们,是经过长途跋涉、缺水少粮、人困马乏的五千余孤军。
王禀一拳砸在支撑帐篷的木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娘的!这帮龟孙子还真敢来接应!”
一名参谋面色发白,颤声道:“折参谋,王统制,敌我兵力悬殊已超过两倍,且敌有绿洲补给,以逸待劳。我军……我军恐难与之抗衡啊!是否……暂避锋芒,等待后续……”
“等?”王禀猛地回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等到什么时候?等他们带着李乾顺跑得无影无踪?还是等咱们渴死饿死在这沙漠里?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折彦质没有立刻说话,他走到沙盘前,目光死死盯住那个标注着野狐泉的小点。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沙盘边缘敲击着,大脑飞速运转。
“不能等,也等不起。”折彦质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我军补给已近极限,后退之路同样漫长艰险,一旦被敌军察觉我方虚弱,派骑兵尾随追杀,后果不堪设想。”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但也不能硬拼。兵力、地利、补给,皆在敌手,正面交锋,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怎么办?”孙毅忍不住问道。
折彦质的手指在野狐泉周围划了一个圈:“他们汇合了,但也聚拢了。这既是危机,也是机会!若我们能找到破绽,哪怕只是重创其一部,甚至只是制造足够的混乱,都有可能逼他们放弃李乾顺,或者……为我们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
他看向钱老蔫:“老钱,你们可曾探明敌军营盘布置?粮草辎重存放何处?各部之间有无空隙?”
钱老蔫努力回忆着:“回参谋,敌军大营主要环绕泉水扎营,黑水与白马两军分驻东西,嵬名安惠的残部在最里面,看起来被保护着。外围哨戒森严,但……沙漠地带,难以完全封锁,尤其是夜间。粮草辎重大多堆积在西侧黑水军大营后方。”
“夜间……西侧……”折彦质喃喃自语,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形。他看向帐内众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产生的狠厉。
“诸位,”折彦质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已无退路。前面是数倍于己的强敌,后面是千里绝域。唯有一战,方有生机!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不是撤退,而是……”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如何在这群狼环伺之中,撕开一条血路,完成陛下交付的使命!王禀、孙毅,立刻召集所有都头以上军官!我们有硬仗要打了!”
命令传出,龙骧军营地的气氛陡然变得肃杀而凝重。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