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省纪委王书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带着久经风浪的从容。他静静地听完陈净的汇报,没有立刻表态,只有平缓的呼吸声从听筒里传来。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陈净同志,你说的这个情况,省纪委一直在关注。荆州是咱们省的南大门,经济体量大,历史遗留问题也多,藏着几条大鱼,不奇怪。”
他的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赞许:“你这次的思路很对。打蛇要打七寸,但如果蛇窝里不止一条蛇,那就不能贸然惊动。先把跳得最凶的这条按住,敲山震虎,也叫关门打狗。你放手去做,省里这边,有我给你盯着。记住,程序要合法,证据要确凿,要把案子办成谁也翻不了的铁案。”
“谢谢王书记,我明白了。”陈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王书记最后又叮嘱了一句:“还有,保护好自己。有些人,急了是会跳墙的。”
挂断电话,陈净的眼神变得愈发深邃。有了省纪委这根定海神针,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将罗霸天这张网,彻底撕开。
……
省城,省委大院。
李云亭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悠闲地品着一杯雨前龙井。张承志坐在他对面,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书记,荆州那边传来消息,罗霸天已经把第一批五个亿的贷款全都砸下去了,采购的全是我们‘指定’的那批特种建材。工地上是热火朝天,听说陈净还派了市电视台天天去拍专题报道,宣传‘荆州速度’呢。”张承志幸灾乐祸地说道。
李云亭闻着茶香,慢悠悠地说:“年轻人嘛,急于求成,想搞点政绩出来,可以理解。他现在捧罗霸天捧得越高,将来摔下来的时候,就会越惨。他亲手奠基,亲自宣传,到时候出了事,这口锅,他想甩都甩不掉。”
“正是这个道理!”张承志附和道,“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就看着他把这座大楼盖起来。等主体结构封顶,我们的‘礼物’,也该送到中枢的案头了。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他陈净怎么解释!”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在他们看来,陈净已经是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出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他们享受着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等待着最后收网时,那份致命的快感。
……
时间又过去了一周。
荆州的A标段工地上,地基已经初具雏形。罗霸天为了赶工期,几乎是24小时三班倒,工地上灯火通明,机器轰鸣声昼夜不息。他本人也因为这件事,在荆州乃至省里的建筑界,风头无两。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在市纪委那栋不起眼的小楼里,一张针对他的大网已经编织完毕。
深夜十一点,市委书记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周正国带着两个专案组的核心成员,脚步匆匆地走进了陈净的办公室。他将一份厚厚的卷宗放在陈净的办公桌上,神情严肃,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兴奋。
“书记,幸不辱命!”
陈净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则拿起了那份卷宗,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周正国在一旁汇报道:“我们查清了。罗霸天通过七家皮包公司,以虚高二十倍的价格,从一家注册在境外的‘霍尔曼国际贸易公司’采购所谓的‘特种钢材’。这批钢材的成本价不到两千万,他却做出了五个亿的采购合同。资金通过省发展银行的贷款账户,转入霍尔曼公司后,再经过十几次的拆分转移,最终有超过三个亿,流回了罗霸天及其亲属控制的国内私人账户。我们已经锁定了全部的资金流向,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闭环。”
“更重要的是,”周正国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们发现,那家‘霍尔曼国际贸易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指向了一个叫张伟明的人。而这个张伟明,是张承志副省长的亲外甥。虽然这条线很隐蔽,但我们已经拿到了关键性的证据。”
陈净的指尖在“张伟明”三个字上轻轻敲击着,眼中寒光一闪。
果然,线索连上了。这张承志,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些。
“罗氏建工过去十年的偷税漏税、围标串标的证据呢?”陈净合上卷宗,问道。
“铁证如山!”周正国斩钉截铁地回答,“所有证据都已固定,人证物证俱在,随时可以收网!”
陈净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城市的万家灯火。
罗霸天,这条在荆州盘踞了二十年的地头蛇,他背后的关系网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到了该动手的时候了。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周正国和他身后的两位干将。
“今晚行动,会不会打草惊蛇?”
周正国挺直了胸膛:“书记放心!我们已经对罗霸天及其核心团伙所有成员进行了24小时秘密监控。抓捕方案也演练了不下十遍,保证在同一时间,将所有涉案人员,一网打尽,不给他们任何串供或销毁证据的机会!”
“好。”
陈净只说了一个字,但这个字里,蕴含着千钧之力。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通了市公安局局长的号码。
“命令,市局特警支队、经侦支队立刻集结,配合市纪委‘618专案组’,执行抓捕任务。行动代号:‘净土’。”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清晰而响亮的回答:“是!保证完成任务!”
凌晨一点,荆州夜凉如水。
数十辆挂着地方牌照,却满载着纪委办案人员和全副武装特警的车辆,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驶出市委大院,兵分十几路,扑向了这座城市的不同角落。
其中最主要的一支队伍,直奔罗霸天位于东湖区的豪华别墅。
此刻,刚刚参加完一场酒宴,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中的罗霸天,正准备享受他国王般的生活。
他绝不会想到,属于他的帝国,将在十分钟后,彻底崩塌。而那片他寄予厚望的工地,将成为他罪恶生涯的最后一座纪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