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
在这场无声的棋局里,他只用了一招,就将了她的军。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目光扫过办公室内外那几乎无处不在的栀子花,她对站在门口的利娜和其他几位探头探脑的同事说:“利娜,这些花太多了,怪浪费的。今天加班的同事,每人挑一盆喜欢的搬回去吧,还有花桶里的。我办公室里的这些,就不用动了。”
“啊?林总,这……这不太好吧?”利娜有些迟疑。
“大家辛苦加班,就当是给大家的福利了。”林满语气平静,带着不容置喙的果断,但眼神却掠过自己办公桌上那瓶白瓷瓶里的栀子花,带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复杂。
夜,渐渐深了。
加班的同事们抱着各自“瓜分”到的栀子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办公区外围的花少了大半,但林满办公室内的栀子花,依旧浓郁芬芳,一盆未动。
她知道,他会来。
她索性好整以暇地坐在被栀子花包围的办公桌后,打开电脑,处理着那份未完成的报告,等待着棋局的下一手。
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窗内,是满室的栀子花香,浓烈得仿佛要将人溺毙。
果然,十点整,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林满没有抬头。
“生日,还要加班到这么晚?”
林满这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惊讶,彷佛他出现,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顾沉就站在门口,他换下了白日里那身刻板的西装,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和休闲裤,身形依旧挺拔,却少了几分商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夜色和花香,成了最危险的催化剂。
林满没有起身,只是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摆出一副谈判桌上才有的从容姿态。
“顾总这么晚还不回家,是在公司欣赏夜景?”她开口,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顾沉没有理会她的开场白,迈开长腿,缓缓地走了进来。他每走一步,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都像是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
他走到她的办公桌前,停下,垂眸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喜欢吗?”他问。
他的声音很轻,像情人间的耳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
林满的心,被这个问题轻轻地撞了一下。但她脸上依旧维持着完美的平静,甚至微微扬起下巴,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商业化的、得体的笑。
“还可以,顾总费心了。”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像是在感谢一位重要的商业伙伴送来的贺礼,“不过,这么大的阵仗,想必花了不少钱吧?这份心意太重,明天我会让财务部把账单结了,打到序伦的账上。哦对了,外面那些,我已经让加班的同事们分掉了,大家都很喜欢,替她们谢谢顾总的慷慨。”
她将这份饱含深意的礼物,轻描淡写地定义为一场商业往来和员工福利。她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反击他,来告诉他,她林满,早已不是那个会被一束花轻易打动的女孩。
顾沉看着她故作公事公办的模样,又瞥了一眼窗外那些明显少了很多的花桶,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没有生气,只是伸出手,拿起她桌上那支白瓷瓶里的栀子花,放在指尖把玩。
“哦?”他低笑出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性感,“林总现在,倒是越来越喜欢公私分明,也越来越会……借花献佛了。看来,这四年确实让你成长了不少。”
他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林满的心上。
她想起那晚,他用“价值”来定义她。此刻,他却反过来,用“公私分明”和“借花献佛”来评价她。
这个男人,永远都这么擅长颠倒黑白。
“多谢顾总夸奖。”她冷笑一声,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摆出一副“我要下班了,请你离开”的姿态,“毕竟,在商言商,才能走得更远。这一点,还是跟顾总学的。至于花,既然是顾总送的‘心意’,与其让它们在办公区无人欣赏最终枯萎,不如让我的员工们感受到这份‘美意’,也算是物尽其用,顾总觉得呢?”
她的话,终于让顾沉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他放下花,黑眸沉沉地看着她:“林满,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跟我说话吗?”
“不然呢?”林满将文件放进包里,抬眼,毫不畏惧地回视他,“我们之间,除了商业上的利益往来,还有什么好谈的?还是说,顾总对我上次的‘游戏’体验感不满意,想再来一次‘售后服务’?”
她的话,刻薄,伤人,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地插向他。
顾沉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满室的花香,也变得紧张而危险。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像两只好斗的困兽,谁也不肯先退一步。
良久,顾沉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我送你回家。”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林满的心一颤,本能地想拒绝,可对上他那双不容置喙的、深不见底的眼眸,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知道,拒绝无用,索性不再多言,拿起手包,径直朝门口走去。
回家的路,一路无言。
电梯里,依旧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满站在前面,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紧绷的脸。顾沉站在她身后,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后颈上。
这一次,他没有再保持距离,而是往前站了些,几乎与她并肩。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栀子花香,与他自身雪松的冷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复杂而危险的诱惑。
“栀子比较配你。”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擦过她的耳廓,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沙哑。
林满的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头,只是从镜子里看着他。他的眼神深邃,倒映着她略显慌乱的影子。
“顾总指的是,配办公室的装修,还是配我这个人?”她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语气带着一丝挑衅。
顾沉低笑一声,那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磁性的震颤。“都有。”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比起办公室,我更期待看到它们出现在……别的地方。”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
那眼神,暧昧,直接,像一把火,点燃了空气中紧张的引线。
林满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叮——”
电梯到达18楼。
林满几乎是逃也似地冲了出去,快步走到自家门口,用指纹解锁。
然而,就在她推开门,准备闪身进去的瞬间,身后的男人,却猛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股强大的力道传来,她整个人被他拽了回来,旋转半圈,后背重重地撞在了门框上。
“唔……”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他的吻,便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这个吻,不同于上一次的狂怒与惩罚,没有挑衅与试探。
它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却又夹杂着一丝近乎叹息的温柔。
撬开她的唇齿,攻城掠地,纠缠不休,仿佛要将她所有的尖锐与防备,都尽数吞噬,融化。
浓郁的栀子花香似乎也从她办公室追随而至,萦绕在公寓的门厅,将他们紧紧包裹。
林满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手抵在他的胸口,本想用力推开,可触及到他衬衫下那坚实的肌肉和有力的心跳,所有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般。
她的身体,比她的大脑更诚实。
就在她以为,今晚又将是一场失控的沉沦时,就在他的手开始不规矩地探入她衣摆的边缘时,林满却猛地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不行。
不能再这样了。
她不能再被他这样牵着鼻子走,不能再让他以为,只要他稍稍示好,她就会像过去一样,毫无原则地缴械投降。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他推开。
顾沉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反抗,被推得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他抬起头,黑眸中翻涌着情欲,定定地看着她。
林满靠在门框上,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她的嘴唇被他吻得红肿,眼神却恢复了清明与决绝。
“顾总。”她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冷静,“到此为止。谢谢你的吻,还有你的花,我会让财务结账,晚安。”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迅速地闪身进屋,然后“砰”的一声,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门外,顾沉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板,沉默了良久。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还残留着她味道的嘴唇。
随即,他低低地笑了。
那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带着一丝无奈,一丝愉悦,和一种……志在必得的玩味。
她推开他了,像一只终于亮出了爪子的小猫,虽然还不够锋利,却已经足够让他感到……有趣。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从容地走进电梯,按下了“16”楼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合上,倒映出他那双深邃眼眸里,一闪而过的、猎人看到猎物终于入局时的光。
他和她的游戏,从来都不是只有一方宣告结束的。
翌日,周一。
FLoREScENcE paris的办公区,因为昨天那场突如其来的“栀子花事件”和不少同事人手一盆“战利品”,
一早就弥漫着不同寻常的八卦气息和淡淡的栀子花香。
虽然林满办公室的门紧闭着,但昨天加班同事们的“现场播报”早已在公司内部的小群里传遍了。
“早啊!你这盆栀子花开得真好!”
“是啊是啊,沾了林总的光!昨天加班值了!听说林总办公室里的更夸张,简直是花海!”
“可不是嘛!梁总的玫瑰攻势刚消停,这又来一个更猛的!”
“林总什么反应啊?昨天加班的快说说!”
利娜走进办公室,听着周围同事们压低声音的议论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唇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看好戏的笑意。
她想,这位m先生,真是把“欲擒故纵”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而林总嘴上说着公事公办,但那满办公室不肯让人动的栀子花,不也说明了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