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分,108宿舍里静悄悄的,大部分同学都抓紧时间补觉。
只有詹晓阳还坐在书桌前,就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明亮光线,奋笔疾书。他面前摊着两张稿纸,上面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他时而凝神思考,时而快速书写,表情专注。
“阳哥,还在忙活胖子他们的检讨书呢?”对床的黄朝彬探过头,小声问。
“嗯,快收尾了。”詹晓阳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汪胖子和谢创世昨天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求到他这里,他实在拗不过,只好利用午休时间,搜肠刮肚,结合两人的“作案动机”、过程和后果,用极其“深刻”的语气,替他们草拟了两份检讨书。
既要承认错误,显得诚恳,又不能写得太离谱,还得带点悔不当初的痛心感,这尺度拿捏颇费心思。
终于,在下午上课铃响前,他长舒一口气,把两份写得满满当当的草稿塞给眼巴巴等在一旁的汪胖子和谢创世:“喏,照着这个抄!字写工整点!态度要拿出来!”
“谢谢阳哥!救命之恩啊!”汪胖子如获至宝,差点要给詹晓阳跪下。
“赶紧抄好去交差!”詹晓阳挥挥手,赶紧收拾书本准备去上课。
第二天,果然如章科长所警告的,汪小军和谢创世的深刻检讨书被工工整整地张贴在了教学楼下的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
白纸黑字,标题醒目,内容“情真意切”,承认错误“深刻彻底”,表示悔改“决心坚定”。
中午校园广播站例行播报时,也特意用沉痛的语调全文朗读了这两份检讨。
然而,预想中的嘲笑和指指点点并没有出现。
相反,许多同学,尤其是男生,在走廊、食堂碰到汪胖子和谢创世时,非但没有鄙视,反而偷偷冲他们竖起大拇指,眼神里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甚至有点佩服的意味,低声说:
“胖子,可以啊!敢作敢当!”
“创世,没想到你小子也挺有种!”
“那兔肉……真那么香?”
弄得汪胖子从最初的提心吊胆、面红耳赤,到后来居然有点哭笑不得,甚至生出一丝荒谬的“自豪感”来。
谢创世更是挠着头,憨憨地傻笑。这场“兔子风波”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让两人在年级里反而成了“名人”。当然,该赔的钱一分没少,该挨的批评也刻骨铭心。
风波平息,学习的车轮继续滚滚向前。周五下午,是口腔班《外科学》的第二次重要实操考核——外伤清创缝合术。
考核地点在外科模拟实验室。气氛比平时上课要凝重许多。
实验室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也更浓了些。几张操作台整齐排列,台上已经准备好了考核用品:模拟创伤模具,是硅胶材质,上有预设的规则或不规则裂口、清创车上有无菌弯盘、镊子、血管钳、组织剪、持针器、缝针缝线、消毒棉球、纱布、胶布等、洗手池、医用垃圾桶。
主讲外科的蔡老师今天表情格外严肃,他身边还站着另外两位担任考官的外科教研组老师。
三人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眼神锐利,手里拿着评分表。
“同学们,上次我们考核了无菌术和外科打结,是基础。今天考核清创缝合,是外伤处理的核心技术!”蔡老师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回荡,“考核要求:严格无菌操作!彻底清创!准确对合!牢固缝合! 步骤必须清晰,动作必须规范!评分标准包括:术前准备、刷手、铺巾、清创顺序与方法、缝合技术(进针、出针、间距、深度、打结)、术后整理。时间限制20分钟。现在,按学号顺序,依次上前抽签决定考核台位和创伤类型!”
同学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可比打结难多了,环节多,细节多,任何一个步骤出错都可能扣分。
詹晓阳的学号靠前。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抽签。展开纸条:3号台,不规则裂伤。
刘小惠紧张地看着他,小声说:“老伙,加油!”
詹晓阳回头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点点头,低声道:“记住要点:清创时注意清洗的顺序,从伤口周围皮肤到创缘,再到深处;缝合时手要稳,针距均匀,打结可靠。 你没问题的!”他简单重复了一遍之前叮嘱过她的要点。
刘小惠用力点点头,握了握小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考核开始。1号、2号同学先后上场,实验室里只剩下器械碰撞的细微声响和考官偶尔的低语。气氛紧张得能听见心跳声。
轮到詹晓阳了。他走到3号台前,首先检查器械物品是否齐全、在有效期内。
然后,刷手! 他走到刷手池边,打开水龙头,严格按照外科刷手法则:七步洗手法,从指尖到肘上10公分,交替刷洗,指甲缝、指蹼、腕部褶皱处重点刷,时间足足三分钟,一丝不苟。冲洗时水流自上而下,绝不倒流。擦干后用消毒液再次消毒双手。
这一套流程,他做得行云流水,标准得如同教学示范。考官在一旁微微点头。
接着,铺无菌巾! 他熟练地打开无菌包,用无菌镊取出洞巾,准确覆盖在模拟创伤模具周围,建立无菌区。
动作稳健,没有触碰非无菌区域。
关键步骤——清创! 模具上的伤口模拟的是被玻璃划伤的不规则裂口,边缘不整,内有“污物”。
詹晓阳先用无菌纱布覆盖伤口,用双氧水水清洗伤口周围皮肤,由内向外画圈,去除肉眼可见的“污垢”。然后,移去纱布,用大量生理盐水冲洗伤口内部,用镊子小心地清除“异物”。
他的动作轻柔而彻底,确保冲洗到伤口的每一个角落。这一步,考察的是对污染组织的处理决心和清洁的彻底性。
最后,缝合! 他选取合适的缝针和缝线,用持针器夹持针体后三分之一处。
进针! 手腕沉稳,针尖垂直刺入皮肤一侧缘,旋转手腕,使针体弧形穿过皮下组织,从对侧等高点穿出。
出针! 用血管钳协助拔针。间距、深度把握得恰到好处,确保伤口对合整齐,没有死腔。
打结! 他采用规范的方结,第一个单结拉紧后,第二个单结反向缠绕,拉紧,线结平整、牢固,位于伤口一侧。
他缝合的速度并不算最快,但每一针都精准、可靠,针距均匀如尺子量过,打结干净利落。
缝合完毕后,伤口对合完美,几乎看不出痕迹。
术后整理! 他用纱布覆盖伤口,胶布固定,然后有条不紊地清理器械,分类放置医疗废物。
整个操作过程从容不迫,节奏控制得当,在规定的15分钟内高质量完成!
三位考官交换了一下眼神,在评分表上快速写着。
主考蔡老师走到詹晓阳面前,看了看缝合效果,难得地露出一丝赞许的表情,直接宣布:“3号詹晓阳,操作规范,清创彻底,缝合技术熟练,评分:优!”
“谢谢老师!”詹晓阳平静地道谢,心里松了口气。
前世的肌肉记忆和这一世的刻苦练习,起到了关键作用。
他退到一旁,关注着其他同学的考核。接下来上场的是刘小惠。
她明显有些紧张,刷手时动作略显僵硬,但步骤没错。
铺巾时手微微发抖,但还是完成了。清创环节,她记得詹晓阳的叮嘱,清洗得很认真。
到了缝合时,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进针、出针……虽然速度慢了些,但一针一线都非常仔细,针距把握得不错,打结也还算牢固。
最终,她也在时间内完成了操作。考官评语是:“操作认真,步骤完整,清创尚可,缝合技术有待提高,评分:良+。” 刘小惠听到结果,如释重负,转头看向詹晓阳,偷偷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詹晓阳也对她竖起大拇指。
班长游金彦考核时显得很沉稳,步骤清晰,操作规范,虽然缝合速度不及詹晓阳,但也顺利完成,得到了一个“优”。
他下来后,轻声对詹晓阳说:“还行,总算没丢脸。”
轮到汪胖子时,情况就有点戏剧性了。
他本来就有点毛手毛脚,一紧张更甚。刷手还算过关,铺巾时差点把无菌巾掉地上。
清创时动作幅度太大,被考官提醒“动作轻柔”。最要命的是缝合打结,他第一个结打得还行,第二个结因为紧张,手法有点乱,打成了容易滑脱的假结!考官火眼金睛,立刻叫停:“汪楷同学!你这个是什么结?重打!” 汪胖子脸一下子红了,手忙脚乱地拆了重打,结果越急越错,第二次打结还是不够标准。
最终,考官无奈地摇摇头:“清创尚可,缝合打结技术不合格,严重影响伤口愈合质量!评分:良-!” 汪胖子耷拉着脑袋走下来,委屈巴巴地对詹晓阳说:“阳哥……我……我手抖……老师说我打结不对……”
接着是黄朝彬,他清创时犯了一个顺序错误——先冲洗了伤口内部,再去清洗周围皮肤,违反了“由洁到污”的原则,被考官当场指出,扣分严重,也只得了“良”。
其他同学也是各有得失,有的因为紧张忘了步骤,有的缝合对合不齐,有的打结不牢……实验室里弥漫着一种考核后的复杂情绪:有通过的喜悦,有失误的懊恼,也有对自身不足的清醒认识。
考核全部结束,已是傍晚时分。 夕阳的余晖给校园涂上了一层暖金色。
同学们从紧张的氛围中解脱出来,三三两两地走出实验室,议论着刚才的考核。
汪胖子还在为那个打结耿耿于怀,黄朝彬也懊恼自己的粗心。
詹晓阳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安慰道:“行了,考都考过了,现在懊悔也没用!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走,大排档搓一顿去!把郁闷都撒在饭桌上!”
“对!吃饭去!饿死了!”汪胖子立刻来了精神。
于是,詹晓阳、刘小惠、游金彦、汪胖子、黄朝彬,还有闻讯赶来的林雅雯、林珊珊等八九个好友,前呼后拥地走出校门,直奔南春桥下他们常去的那家大排档。
点了一桌菜,几瓶汽水。年轻人聚在一起,很快就把考核的紧张抛到了脑后。
大家边吃边聊,话题从考核糗事转到校园八卦,再转到周末计划,气氛热烈。
“阳哥,你缝合也太牛了!跟绣花似的!”汪胖子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夸道。
詹晓阳笑笑:“没啥诀窍,就是多练。拿块布,或者买块猪肉皮,反复缝,反复拆,练手感,练速度。练多了,自然就熟了。”
吃完饭,已是华灯初上。大家在校门口道别,各自散去。
詹晓阳和刘小惠没有直接回小屋。他们先坐车去了城南路,那里有几家老牌的服装店。
詹晓阳给父母和弟弟各买了一件厚实的夹克衫和毛衣,刘小惠则给母亲和挑了几件暖和的内衣和一件漂亮的花呢外套。想到家人穿上新衣的样子,两人心里都暖暖的。
接着,他们又去了新桥路的“皮克”旗舰店。店里灯火通明,还有零星的顾客。小姨林老板正好在店里盘点货物。
“小姨!”两人打招呼。
“晓阳!小惠!你们怎么来了?刚考完试?”小姨看到他们,很高兴。
“嗯,考完了。过来看看,顺便买两套运动服换着穿。”詹晓阳说。
小姨热情地帮他们挑选。最后,詹晓阳选了一套深蓝色的,刘小惠选了一套粉紫色的。小姨坚持要给他们员工内部价,詹晓阳拗不过,只好接受。
趁刘小惠去试衣间的时候,小姨压低声音对詹晓阳说:“晓阳,明天上午你有空吗?来公司办公室一趟,咱们详细聊聊最近的业务状况。”
詹晓阳点点头:“好的,小姨。我明天上午没事,九点左右过去。”
“行!那就说定了!”
从皮克店出来,两人又步行到不远处的三利街。夜晚的三利街比白天更热闹,霓虹闪烁,人流如织。
他们直奔那家最大的音像店。詹晓阳仔细挑选了七八盘最新的港台流行金曲cd,有刘德华的《真永远》、张学友的《拥有》、周华健的《爱相随》,还有几盘热门合辑,准备寄给远在饶北、正读高中的弟弟刘辉。“小辉收到肯定乐疯了!”刘小惠笑着说。
采购完毕,大包小包,收获颇丰。两人在街口拦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准备回小屋。
就在等车的时候,詹晓阳眼尖,发现旁边一家电器行的门口,摆着一口硕大的、不锈钢外壳的电饭锅,容量看起来有10升以上,非常适合大家庭使用。
“惠儿,你看那锅!”詹晓阳指给刘小惠看。
“哇!好大!这得能做多少人的饭啊!”
詹晓阳心里一动,想到饶北老家正在建新房,母亲每天要给十几个帮工的师傅做饭,用传统的柴火灶非常辛苦费时。
如果有这么一口大容量的电饭锅,煮饭煲粥就方便多了!他立刻拉着刘小惠走进店里。
经过一番仔细查看和讨价还价,最终以二百八十元的价格买下了这口“巨无霸”电饭锅。
詹晓阳心里盘算着,下周一就托经常往返潮城和饶北的堂舅带回去。
这下可好,原本就不少的东西,加上这口沉甸甸的大锅,两人几乎是被“淹没”在购物袋里。
好不容易把东西搬上三轮车,又费劲地搬回南春桥头的小屋。等把东西全部安置好,詹晓阳已经累得额头见汗。
刘小惠心疼地拿来毛巾,仔细帮他擦去汗水,柔声说:“老伙,累坏了吧?快去冲个热水澡解解乏,水我已经帮你放好了。”
詹晓阳心里一暖,点点头,走进卫生间。
温热的水流冲淋而下,洗去一身的疲惫和尘埃,感觉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等他洗漱完,穿着睡衣躺在床上,过一会刘小惠也冲好了凉,走进屋里。
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丝质睡裙,头发披散着,散发着清新的沐浴露香气和水汽,脸颊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像刚出水的水蜜桃,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娇柔动人。
这一幕,瞬间点燃了詹晓阳心中压抑了几天的热情。
他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将脸埋在她散发着清香的颈窝里,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惠儿……”
刘小惠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和气息的灼热,脸颊更红了,心跳也加快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动弹。
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詹晓阳的吻落在她的耳垂、脖颈上,温柔而缠绵。刘小惠仰起头,回应着他的亲吻,双手不自觉地环住了他的腰。
情动之时,詹晓阳的呼吸越发粗重,手也开始不安分地游走。
然而,就在即将失控的边缘,他脑海中猛地闪过承诺的警醒。
他不能,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因为一时的冲动,做出可能伤害到刘小惠、也可能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欲望,动作停了下来,紧紧抱着刘小惠,将脸埋在她肩头,声音沙哑地说:“对不起,惠儿……我……”
刘小惠也清醒了些,明白他的顾虑。她心里既有些失落,又为他的克制和尊重感到温暖。
她反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孩子一样,轻声说:“没事,老伙……我明白……我们……睡觉吧。”
两人相拥着躺下,詹晓阳从背后环抱着刘小惠,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体温。
在这一刻,单纯的相拥而眠,比一时的欢愉更让人觉得踏实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