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脱“数据静默室”诱惑的穿梭艇,如同从温和的麻醉中惊醒,一头扎入了路径A后方那片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未知。引擎过载的余韵让艇身不住颤抖,警报声虽然停歇,但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来自空间结构本身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里不再是奔腾的数据洪流,而是一片绝对的“静默区”。
没有闪烁的代码,没有流动的光带,甚至没有能量运行的嗡鸣。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某种非反光的纯黑材质构成的平滑地面和穹顶,形成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封闭空间。空气(如果存在的话)凝滞得如同固体,连思维似乎都要被这片极致的“秩序”与“虚无”所冻结。
“所有外部传感器失效……能量探测归零……空间定位信号消失……”初代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不安,“我们……仿佛从‘律法之锚’的内部‘消失’了。”
这种“消失”并非好事。这意味着他们可能进入了某个连忒弥斯AI的常规监控网络都无法覆盖,或者……不屑于覆盖的“废弃”区域,也可能是某种更为可怕的、专门处理“异常”的最终场所。
“妈的,这鬼地方……连个敌人都没有,反而更瘆人了。”沃克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死寂。他紧握的双拳无处发力,这种感觉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人憋闷。
青鸾默默调整着呼吸,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融入环境的猎手,警惕着任何可能的突变。
洛璃站在舷窗前,暗蓝色的眼眸仔细地扫视着这片纯黑的空间。她的感知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延伸,却发现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反馈。这里仿佛是一个信息的黑洞,吞噬一切。
然而,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体内那融合了帝壹“悖论”本源的力量,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非逻辑的悸动。这悸动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她自身力量与这片绝对“秩序”的静默之间,产生的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与……探寻。
她遵循着这丝悸动,将力量不再向外扩散,而是向内收敛,凝聚于指尖。一点微弱的、暗蓝色的光晕在她指尖亮起,如同在绝对黑暗中点燃的、风中残烛般的星火。
她将这星火般的能量,轻轻点向穿梭艇的舷窗,并非攻击,而是一种……试探性的“叩问”。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共鸣,以她的指尖为中心,如同涟漪般扩散开去!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间结构本身,作用于……构成这片静默区域的“规则”基础!
刹那间,以穿梭艇为中心,周围的纯黑“地面”和“穹顶”上,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荡漾起了无数细密而复杂的、由纯粹白光构成的纹路!这些纹路并非简单的几何图形,而是无数压缩到极致的法律条文、数学公式、逻辑命题的具象化!它们如同被惊扰的沉睡符文,短暂地显露出了这片空间“绝对秩序”的真面目!
但也仅仅是显露出一瞬。随着洛璃指尖能量的收回,那些白光纹路迅速隐没,空间重归死寂的纯黑。
“刚才那是……”卡尔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是构成这片空间的‘底层规则代码’……”初代快速分析着捕捉到的短暂数据,“极度凝练,近乎完美……但也……极度脆弱。”
“脆弱?”沃克不解。
“因为它过于追求‘绝对’和‘完美’,排斥一切‘杂质’和‘变量’。”洛璃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就像一个完美无瑕的水晶球,容不得一丝裂痕。而我们的存在,尤其是……”她看了一眼掌心吊坠,“……‘悖论’的存在,本身就是它无法兼容的‘裂痕’。”
她明白了忒弥斯AI将他们放逐到这里的用意。这里既是囚笼,也是……“消化场”。忒弥斯AI无法直接用暴力清除他们(可能担心再次引发不可控的悖论反应,或者污染其核心数据库),于是将他们置于这个排斥一切“异常”的绝对秩序环境,试图利用环境本身的力量,将他们慢慢“稀释”、“同化”,最终抹去所有“变量”特性,成为这完美秩序的一部分。
“我们不能停留在这里。”洛璃语气坚定,“停留越久,我们的自我意识、我们的‘异常’,会被这片静默逐渐侵蚀、消磨殆尽。”
她再次抬起手,这一次,不再是小心的试探。她将体内融合的力量,尤其是那属于帝壹的、充满颠覆性的“悖论”本源,凝聚成一道更加凝实、更加尖锐的暗蓝色能量束,如同手术刀般,猛地刺向前方那片纯黑的“墙壁”!
这不是攻击,而是……“接种”!将一颗“悖论”的种子,强行注入这片绝对秩序的肌体!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入冰水!暗蓝色的能量束与纯黑墙壁接触的瞬间,爆发出一阵无声却剧烈无比的能量冲突!那片被击中的区域,纯黑迅速褪去,显露出下方剧烈扭曲、闪烁、甚至出现逻辑错误乱码的白光纹路!一个微小的、不稳定的“瑕疵”,在这完美的秩序壁垒上,被强行创造了出来!
这“瑕疵”如同病毒,开始以缓慢但不可逆转的速度,向四周扩散、侵蚀!更多的白光纹路被迫显形,并在“悖论”力量的干扰下开始出现错乱、矛盾、甚至自我否定的迹象!
“有效!”沃克兴奋地低吼。
然而,他们的行动也彻底惊醒了这片静默区域的“免疫系统”。
无声无息地,四周的纯黑空间中,浮现出数十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如同水滴般的能量体。它们没有五官,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纯粹秩序能量的聚合体。它们一出现,便散发出强大的“格式化”力场,试图抚平、修复那片被洛璃制造出来的“悖论”瑕疵,并将穿梭艇连同其中的“异常”彻底净化、还原为最基础的有序能量!
“是‘秩序净化单元’!”初代识别出了这些能量体,“它们会强行将一切不符合预设规则的存在‘归零’!”
净化单元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向穿梭艇涌来!它们散发出的力场让艇身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护盾能量急剧消耗!
“挡住它们!”洛璃维持着对“悖论瑕疵”的能量输出,无暇他顾。
沃克和青鸾瞬间冲出!沃克的拳头上包裹着自身狂暴的气血之力(这本身也是一种“异常”),狠狠砸向一个净化单元!然而,他的力量在接触到那柔和白光的瞬间,竟如同泥牛入海,被迅速分解、同化,反而让那个净化单元的光芒更盛了一丝!
“操!这玩意不吃物理!”沃克惊骇后退。
青鸾剑光如电,试图以巧破力,但她的剑气同样在靠近时就被秩序力场迅速消融!这些净化单元仿佛对一切“非常规”力量都有着极高的抗性,甚至是……“营养”!
“用秩序能量!或者……什么都不用!”初代急声提醒,“它们排斥的是‘异常’,而非能量本身!尝试用最基础的、符合这里规则的能量形式进行干扰!”
最基础的秩序能量?他们哪里会有这种东西?
就在这时,洛璃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不……用‘真相’。”
她一边维持着“悖论瑕疵”的扩散,一边分出一丝精神力量,捕捉到了之前在那片“社会适应性模拟场”中感受到的、那些无法被量化的“人性杂音”碎片。她将这些碎片,连同自己对帝壹的记忆、对自由的渴望、对不公的愤怒……所有这些充满“变量”特质的情感与信息,压缩成一段极其精简、却蕴含巨大信息密度的……“真实信息流”。
然后,她将这段“真实信息流”,通过初代构建的临时通道,直接投射向最近的一个净化单元!
那净化单元接触到这段信息的瞬间,如同计算机处理了一个无法解析的乱码指令,柔和的白光猛地一滞,内部结构开始出现剧烈的、不稳定的闪烁!它试图格式化这段信息,却发现这段信息本身并不蕴含攻击性能量,只是……“存在”。一种不符合它底层逻辑定义的、“无意义”却又无法被简单抹除的“存在”!
这“存在”本身,就是对绝对秩序的挑战!
那个净化单元在剧烈的逻辑冲突中,光芒明灭不定,最终“砰”的一声,如同过载的灯泡,炸成了一片纯粹的无序能量光点,消散在纯黑空间中!
成功了!利用“真实”本身作为武器,攻击了只能处理“被定义信息”的秩序单元!
“就像这样!”洛璃急促道,“用你们真实的记忆、情感!任何无法被它简单归类、量化的东西!”
沃克愣了一下,随即怒吼一声,不再试图用力量攻击,而是将自己最原始、最炽烈的战斗意志和不屈信念,化作一股纯粹的精神冲击,轰向另一个净化单元!那单元同样出现了剧烈的紊乱和过载迹象!
青鸾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放弃了剑招,将自身对剑道的执着、对伙伴的守护之心,这些无法被数据完全定义的信念,凝聚成一道无形的意念之剑,刺出!
甚至卡尔和他的手下,在绝境中也抛开了恐惧,将他们作为海盗的狡黠、对生存的渴望、以及内心深处或许仅存的一丝义气,这些混乱而真实的人性碎片,胡乱地丢向那些净化单元!
一时间,这片绝对秩序的静默领域,被各种“真实”的、“异常”的信息流所冲击!净化单元们如同遇到了逻辑病毒,纷纷陷入混乱、过载、甚至自毁!
洛璃制造的“悖论瑕疵”在失去了压制后,扩散速度猛然加快,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在纯黑的壁垒上侵蚀出一片越来越大的、充满混乱代码和错误逻辑的“污染区”!
这片“污染区”的中心,甚至开始隐隐扭曲空间结构,散发出与“律法之锚”整体格格不入的、不稳定的能量波动!
忒弥斯AI那冰冷的意志再次降临,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怒意,而是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
“‘真实’……‘变量’……不可控因子……”
“启动……‘逻辑隔离’……‘信息坍缩’协议……”
整个纯黑空间开始剧烈震动!那片被污染的区域被无形的力量强行从主体结构上“切割”开来,如同对待一个恶性肿瘤!被切割下来的空间碎片连同其中的穿梭艇,开始向内坍缩,仿佛要被彻底从这个存在层面抹去!
然而,就在这坍缩发生的瞬间,洛璃眼中精光一闪,她将全部力量灌注到那枚吊坠之中,引导着那片被“悖论”污染的、即将坍缩的空间碎片,并非对抗坍缩,而是……将其化作一枚炮弹,一枚蕴含着“异常”与“真实”的炸弹,沿着那被强行切割开的、短暂存在的空间裂隙,狠狠撞向了“律法之锚”更深层、更关键的某个结构节点!
他们无法直接摧毁“锚”,但他们可以将“混乱”的种子,送进它的心脏!
坍缩的光芒吞噬了一切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