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需要向全城的百姓证明,户部尚书王臻,还有那个‘仁心堂’的刘神医,是一群为了政治私利,不惜拿全城百姓性命当赌注的……骗子。”
宋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力量。
“大人,这不是灾祸。”
“这是一场机会。”
“机会?”
“我的官帽子都快没了!全家老小都可能被当成妖人!你管这叫机会?”
宋河没有理会他的歇斯底里。
他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崭新的宣纸,自顾自地研墨。
墨锭在砚台里一圈一圈地转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奇异地安抚了张承安狂跳的心脏。
“大人,你觉得陛下真的相信石灰有毒吗?”
张承安一愣,下意识回答:“他……他当然信了!不然为何要停我的职?”
“不。”
“陛下谁也不信。他不信王臻,也不信你。他只信他自己看到的,和他想看到的。”
宋河用毛笔蘸饱了墨,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人心。
“向皇帝证明科学原理,是秀才遇到兵。我们赢不了。”
“但如果,我们能操控人心呢?”宋河的语调平淡,内容却让张承安脊背发凉。
“王臻用什么武器攻击我们?是‘民意’。他找了假病人,收买了假神医,编造了一个‘石灰害人’的故事。百姓恐慌,御史跟风,压力就到了陛下一边。陛下为求稳定,只能先牺牲你。”
宋河顿了顿,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
“所以,我们的反击,不是去辩经,不是去喊冤。而是……我们也给全京城的百姓,讲一个故事。”
“一个更好听,更刺激,更让他们愤怒的故事。”
张承安不由自主地追问:“什么……故事?”
“一个户部尚书为了一己私利,与一个江湖骗子狼狈为奸,草菅人命,愚弄圣听,最终自食恶果的故事。”
宋河说得云淡风轻,张承安却听得心惊肉跳。这已经不是官场斗争了,这是要把王臻往死里整!
“这……这太冒险了!王臻根基深厚,我们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大人。”
宋河放下笔,走到他面前“你已经被停职禁足,无诏不得外出。在你眼里,这还不够‘万劫不复’吗?现在,我们是光脚的,而王臻,穿着一双昂贵的的靴子。我们没什么可输的了。”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彻底浇醒了张承安。
是啊,他已经跌到谷底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那是被逼到绝境的赌徒才会有的疯狂。
“好!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宋河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撕开他们的口子。这个口子,就是那个所谓的‘刘神医’。”
“我查过,这个刘神医开的‘仁心堂’,专做富人生意。其人医术平庸,但极会包装,更重要的是,他贪婪成性。”宋河的嘴角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对于一个贪婪的人来说,天上掉下来的横财,就是最致命的毒药。”
他凑到张承安耳边,低声说出了整个计划。
张承安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眼神从震惊,到怀疑,再到最后的狂热。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二十岁的青年,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这哪里是个幕僚,这分明是个操纵人心的魔鬼!
……
半个时辰后。
张府一个不起眼的后院里,管家张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蜀锦长袍,腰间挂着一块硕大的和田玉佩,手指上还套着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翡翠扳指。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我很有钱,快来骗我”的暴发户气息。
只是他局促不安地拉扯着衣角,怎么看都像个偷穿主人衣服的下人。
“别拉了,再拉就显得心虚了。”宋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他绕着张福走了一圈,摇了摇头。
“不行,气质不对。你得把腰杆挺直,下巴抬高,用鼻孔看人。记住,你现在不是张府管家张福,你是来自扬州的盐商‘钱万三’,家里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你儿子不成器,唯一的指望就是你那个宝贝老娘。现在你娘快死了,你心急如焚,但你习惯了用钱解决一切问题。”
宋河一边说,一边亲手帮张福调整姿态。
他把张福的背拍得笔直,又把他的下巴抬起一个傲慢的角度。
“还有,这个。”宋河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递给张福,“这是你‘老母’的‘病情’,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张福接过来一看,顿时傻眼了。
“体泛……银丝,咳吐……黑沙,畏寒……如坠冰窟?”他结结巴巴地念着,“宋先生,这是什么怪病?闻所未闻啊!”
“闻所未闻就对了。”
“要是听过,那个刘神医怎么好意思骗钱?记住,你越是焦急,越是要表现出‘只要能治好,钱不是问题’的豪气。我已经让账房准备了五千两银票,你直接拍他桌上。”
五千两!
张福倒抽一口冷气。那可是侍郎大人三年的俸禄!
张承安也肉疼地抽了抽嘴角,但一想到宋河的计划,他还是咬牙道:“听宋先生的!福伯,这次张家是生是死,就看你的了!”
张福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跟着宋河,又反复演练了几遍神态、语气和说辞,直到他一个眼神都能透出三分铜臭、七分焦急为止。
最后,他带着两个同样扮作豪奴的家丁,揣着厚厚一叠银票,坐上了一架毫不起眼的马车,直奔城南的仁心堂。
……
仁心堂。
京城最有名的药堂之一。
门脸不大,却古朴雅致,一股淡淡的药香混合着名贵檀香的味道,让人一闻就觉得此地不凡。
来看病的人不多,但个个衣着华贵,显然非富即贵。
一个身穿青布长衫的药堂伙计,正懒洋洋地靠在柜台上打盹。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药堂的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