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愣,低头。
一双金灿灿的大狗眼,正贴着他的手指头,哈着热气,舌头吐得老长,滴答滴答往他手心淌口水。
不是一只。
是三只。
萨摩耶、哈士奇、边牧,排着队蹲在后面,眼巴巴瞅着他手里的骨头,尾巴摇得像电风扇。
“……??”
李家洋头皮一麻。
突然,人群里一声尖叫炸开——
“狗东西!那是我的骨头啊!!!”
声音稚嫩,哭得撕心裂肺。
—
与此同时,厨房里。
一个女人正系着围裙,掀开窗。
“哗啦——”
一股浓香扑面冲进来,香得她心肝儿一颤,脚下一软。
“啥味儿啊……”
她猛吸一口,眼睛都眯起来了。
“像……卤鸡?还带点焦糖味儿?”
邻居在对面喊:“是美食街新开的扒鸡!两百一只,吃一口魂都没了!你还没做饭吧?走,一块儿去!”
女人脚不自觉往前挪了半步。
……但还是缩回来。
“你先去吧,我……等家洋回来。”
她心口发烫,坐立难安。
放学都一个多钟头了,这孩子咋还不回家?
初中离家就五分钟路啊!
老公都下班了,她哪都没去,就是为了等儿子,俩人一块儿去吃顿好的。
工资刚发,不馋那口谁馋?
可……人呢?
“老公!”她趿拉着拖鞋冲进书房,“家洋还没回来,要不要给老师打个电话?”
话音刚落——
“砰!”
书房门自己开了。社区医院的走廊里,李家洋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他胳膊上扎着针,疼得直吸溜,嘴里还“呸呸呸”地吐狗毛,像刚从狗窝里滚出来。
他爸妈冲进来的时候,他一边抽噎一边把事儿囫囵说了一遍,末了攥着拳头,嗓子都哑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王小宇不给我分饭,我认了,谁让我欠他钱呢。”
“可那条狗——它凭什么咬我骨头?!”
“我当时脑子一炸,心想:你吃我骨头?好啊,那我吃你!”
“于是我就……张嘴一口下去了!”
那狗当场僵住,眼睛瞪得像铜铃——它活了五年,头回见人跟它玩“生吞大法”。
它慌得不行,四只爪子乱扒拉,想把他蹬开。
旁边的阿拉斯加和萨摩耶歪着脑袋,跟看直播似的,一动不动。
边牧急得直摇尾巴,绕着俩人转圈,像在喊“别打了别打了!”
结果呢?李家洋手背让狗爪子抓出了两道红杠,血珠子直冒。
整条美食街,人狗皆寂。
没见过狗咬人,但人咬狗……还是头一遭!
关键是,那几条狗连哼都没哼一声,像教养良好的文明犬。
人,倒像刚从野地里跑出来的。
“这孩子……到底怎么教的?”
路人议论声嗡嗡的,他妈听得耳根发烫,脸都青了。
“我天天给你炖鸡翅、烤牛腩、蒸排骨!你还缺那口鸡骨头?!”
李家洋抽抽搭搭:“可那……是德州扒鸡啊。”
“啥?!”他妈一愣。
突然想起刚进医院时,那股飘进窗缝的香味——酥香浓烈,带着糖焦味,勾得人喉咙直动。
……原来儿子是馋这个?
她沉默了。
说实话,那味儿……真香。
可再香,也不能当街啃狗啊!
“太离谱了!”她咬着牙,“你是人!不是狗!”
可转头看儿子,哭得眼泡肿成核桃,针打得直抽气,还缩着身子喊疼。
他爸瞄了眼医药单,默默叹气。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冒出一句:咱家饭……真这么难吃?
“行了。”他妈一挥手,“走,带你吃去!”
“耶!爸爸妈妈万岁!”李家洋猛地想弹起来,结果屁股还没离床,针眼一抽——
“嗷——!”
疼得他当场躺平,一瘸一拐被俩人架出门。
爸妈心里沉甸甸的。
班主任亲自送来的,围观群众拍了视频,估计明天全网炸锅。
可这傻小子,一想到能吃鸡,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生儿子,真不如生叉烧。”他爸低声嘟囔,“叉烧不闹事,还香。”
美食街。
“啥?一只扒鸡198?!”
他爸妈差点跪了。
可再一想——这玩意儿放高档餐厅,没两百拿得下。
再看看旁边那堆卤味:灯影牛肉红得发光,蓑衣萝卜晶莹透亮,生煎刚出锅,油星儿直冒,底下焦得像小金饼。
一口咬开,皮脆肉嫩,汤汁“滋”地飙出来,香得人脚趾头都蜷起来了。
两口子一人一个生煎,三口就没了。
灯影牛肉撕成丝,辣中带麻,越嚼越上头,恨不能配半锅白米饭吞下去。
可转头一看——
李家洋根本没碰那些。
他眼睛死死锁在那只整鸡上。
手一伸,直接薅下一只鸡腿!
胳膊还在打针,走路一晃一晃,可嘴比谁都稳。
那鸡腿到嘴,他连骨头都不吐,咔哧咔哧嚼得飞快,油星子顺着下巴往下滴。
眼睛闭着,像在吞整个宇宙。
“香……”他含糊喊,“真他妈香!”
他爸妈在旁边站着,手里还捏着筷子。
没人说话。
空气里全是鸡皮油脂和香料的味道。
良久。
他爸轻声说:“……要不再买一只?”
那鸡皮又弹又滑,冒着滚烫的油香,一扯就裂,还带着一股勾魂的暖味儿。
肉烂得跟化了似的,咬下去不费劲,满嘴都是汤汁在炸,根本分不清是肉还是汁,反正就是香到人脑门发麻。
光是搁那儿一摆,口水就不听使唤地往下淌。
爸妈对视一眼,迟疑了两秒,手还是不听使唤地伸了过去:“儿子啊,这鸡这么大,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对对对,我们帮你分担点,不然你晚上胃难受,咱还得伺候你。”
一口下去——
两人同时顿住,眼神唰地撞到一块儿,那眼神里写满的不是吃货的满足,是见了鬼似的震惊!
没别的,这鸡……真他娘的绝了!
肉炖得透亮,一抿就散,但嚼起来居然有劲道,不是那种烂糊糊的软,是那种“哇靠,这鸡肉怎么还在跟我较劲”的踏实感。
老年人嚼着不费牙,年轻人咬着不嫌柴,每一口都是热乎的油香混着浓汤,直往鼻子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