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语者的吼声还在帐内回荡，指节已捏碎了掌心的传送符。
黄纸符化作刺目的白光，将他佝偻的身形裹成一团光晕。
帐外的号角声刚撕裂夜空，原地便只剩一道蜷曲的残影，像被风掐断的烟。
下一瞬，骨城城外的乱葬岗上白光炸裂。
他踉跄落地，骨杖重重砸在龟裂的土地上，杖头骷髅的眼窝迸出两点幽光。
兜帽下的双眼死死剜向骨城方向，指尖在骷髅眼窝上飞速摩挲。
骨巫族探查秘宝的术法正顺着骨杖涌入大地。
泥土下的脉络般的灵力线里，一道暗金色的流光正朝着西门窜去。
“还在城内！”他低喝一声，灵力猛地灌入股杖。
脚下的泥土突然翻涌起来，像沸腾的灰粥，托着他的身形向前疾驰。
黑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掠过乱葬岗的坟包时，惊起一片磷火。
那些蓝绿色的光点追着他的影子跑，倒像是无数只手在身后拉扯。
城墙缺口处，三道黑影正猫着腰窜出来。
杨小东手里还攥着两柄短铳，老乞丐怀里鼓鼓囊囊。
墨屠的拳头青筋暴起，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撕扯。
他们脚刚落地，就听见身后传来骨杖拖过地面的刺耳声响。
像有人在刮他们的骨头。
“哪里跑！”骨语者的声音从地底钻出来似的，带着腐土的腥气。
他左手捏诀，右手骨杖指向天空，口中念念有词。
骨城内突然响起密集的“咔嚓”声，祠堂周围的骨瓮像被无形的手踹了一脚。
纷纷炸裂，银白的骨粉腾空而起，在空中拧成麻花。
又“唰”地散开，化作数百个手持骨矛的骷髅士兵。
这些骷髅比寻常骨甲兵更狰狞，骨缝里还嵌着没剔净的血肉。
骨矛的矛尖泛着黑红的锈。
它们瞬间围成个铁桶，骨甲相撞的“咔咔”声里，连月光都被挡在了外面。
杨小东抬手就是两铳，铅弹打在骷髅身上，只嵌进骨缝里。
发出沉闷的“噗”声。他急得额头冒汗，钢管都烫手了。
“该死！是骨巫族的不死兵！打不动！”
“快用传送符！”老乞丐早已摸出符纸，指尖的血珠颤巍巍地落下。
符纸却软塌塌的，连点火星都没冒。
他脸色骤变，指甲掐进掌心：“被阵法困住了！这骷髅阵能锁死空间，传送符没用！”
墨屠挥拳砸向最近的骷髅，拳头与骨甲相撞时，发出震耳的闷响。
那骷髅晃了晃，竟连块骨片都没掉。
他甩了甩发麻的拳头，指节红得像要滴血。
“硬闯不出去，这骨头比玄铁还硬！”
就在这时，骨语者缓步走出骷髅阵的缺口。
骨杖拖在地上，划出的声响像在锯着三人的神经。
他停在三丈外，兜帽下的目光像黏在老乞丐怀里。
那里露出的半截天龙腰带，暗金色鳞片在月光下流转，比任何珍宝都晃眼。
“放下腰带，我可以让你们走。”骨语者的声音裹着冰碴。
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放我们走？”杨小东嗤笑一声，铳口转了个方向，对准骨语者。
“你当我们三岁小孩？拿了腰带，转头就会让这些骨头把我们戳成筛子吧！”
骨语者没动怒，只是缓缓抬起骨杖。
骷髅士兵的骨矛齐齐向前递了半寸，矛尖几乎要戳破三人的喉咙。
寒气顺着衣领往里钻。
“要么留腰带，要么留命。”他重复道，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选一个。”
杨小东的手又按在了扳机上，却被老乞丐按住。
老乞丐眼珠在骨矛和骨语者之间转了两圈，突然笑了。
笑声在骷髅阵里撞来撞去，显得格外诡异。
“骨语者大人，咱们有话好好说。”
他小心翼翼地把天龙腰带从怀里捧出来，暗金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像活物般蠕动，“这腰带还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骨语者的兜帽动了动：“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老乞丐向前半步，声音压得极低。
却像针似的扎进骨语者耳朵里。
“我们要你答应一件事——天亮之后，不仅要踏平土城，还要杀了林萧。”
他顿了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这小子要是赢了，天龙腰带落在他手里，对你我都没好处，对吧？”
“到时候，他可不会像我们这样‘好说话’。”
骨语者沉默了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嘶哑的大笑。
笑声震得骷髅士兵的骨甲都在发颤，骨缝里的碎肉簌簌往下掉。
“好！好一个‘共同的敌人’！”
他骨杖一顿，骷髅士兵的骨矛又退了回去，矛尖上的寒气却更重了。
“这条件，我答应了。天亮之时，土城必破。”
“林萧的人头，我会亲手给你们送来当酒杯。”
“痛快！”老乞丐咧嘴一笑，猛地将天龙腰带扔了过去。
腰带在空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线，鳞片反射的光像流星。
被骨语者稳稳接住。
他指尖刚触碰到腰带，周围的骷髅阵便泛起涟漪。
老乞丐手中的传送符突然“腾”地燃起红光——阵法的禁制解除了。
“后会有期！”老乞丐低喝一声，抓住杨小东和墨屠的胳膊。
红光再次暴涨。
三人的身影在光芒中淡化，消失的前一刻。
杨小东还冲骨语者做了个鬼脸，手指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骷髅士兵在骨语者的示意下渐渐消散，骨粉落回地上，像撒了层盐。
他握紧手中的天龙腰带，冰冷的鳞片贴着掌心，传来熟悉的灵力波动。
比传闻中更霸道。
确认无误后，他将腰带系在腰间，外面罩上黑袍。
连鳞片的边角都没露出来。
骨语者抬头望了眼土城的方向，夜色深沉。
那里的灯火像被掐灭的烟头，只剩零星几点在苟延残喘。
他冷笑一声，捏碎了另一张传送符。
白光闪过，乱葬岗上只剩下被风吹散的骨粉。
和地上那两个被遗忘的空铳壳，还留着硝烟的味道。
回到营地时，帐外的号角声已经平息。
各族族长正围在帐外，靴底碾着碎石子，显然等了许久。
见骨语者回来，都松了口气，刚要开口询问祠堂的异动。
却被他挥手打断。
“都回去准备。”骨语者的声音裹着霜，比骨矛更冷。
“天亮之后，全力攻城。”
他没解释祠堂的事，转身走进大帐时，骨杖顿地的声响。
惊得帐外的篝火都跳了跳。
帐内的烛火晃了晃，照亮他腰间黑袍下隐约露出的暗金色鳞片。
骨语者抚摸着天龙腰带的龙头扣，血红的宝石映在他眼底。
燃起的野心比帐外的篝火更旺。
有了这秘宝，别说一个林萧，就算是踏平整个中土。
又有何难？
而此时的土城，林萧刚被城外隐约的骨甲碰撞声惊醒。
他走到窗边，望着异族营地的方向。
那里的篝火不知何时连成了片，像条燃烧的巨蛇，正对着土城吐着信子。
风又起了，卷着远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撞在窗纸上。
发出细碎的声响。
林萧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剑鞘上的温度，似乎比往常更低了些。
他知道，这场浩劫，躲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