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徊是被一种极其不舒服的黏腻感弄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感觉脸颊和手臂都沾着什么湿冷粘稠的东西,鼻尖还萦绕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眼睛,结果手背蹭过脸颊,带起一阵滑腻的触感,还闻到更浓的血腥气。
“嗯……?”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暗红。
墨徊懵了。
他眨了眨眼,试图聚焦。
眼前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片暗红色的、仿佛凝固的污渍?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看到了自己沾满暗红色不明液体的手,看到了身下被大片大片深色浸透的床单,甚至看到了自己黑色内衬上干涸的、大片大片的深褐色斑块……
“诶?”他发出一声带着浓重鼻音、充满困惑的疑问,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凝固的血块从脸颊和手臂上剥落,露出下面完好的、甚至透着健康红润的皮肤。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瞳孔瞬间放大。
满目狼藉!
碎裂的、奇形怪状的垃圾(在他眼里就是垃圾)铺了一地。
而他身下,是更大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区域。
整个房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什、什么情况?”
墨徊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满满的震惊,“怎么这么多血啊??”
“谁在我房间里杀猪了吗?!”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干涸的血污,又看看身下的血床单,一脸难以置信的嫌弃和懵逼。
他这充满困惑和嫌弃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惊动了门外一直高度警戒的众人。
“哗啦!”
房门被猛地推开!
以希儿、杰帕德为首,后面跟着布洛妮娅、可可利亚、娜塔莎、佩拉、希露瓦,以及星穹列车组全体成员,甚至桑博和探头探脑被哄了好久的虎克、克拉拉,全都涌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坐在血泊中央、一脸茫然加嫌弃的墨徊身上。
希儿第一个冲到他床边,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她双手叉腰,俯视着墨徊,声音带着如释重负却又更加火大的复杂情绪:
“总算醒了!你这家伙……等等!什么叫怎么这么多血啊?”
“你自己搞出来的事情你自己不清楚?!”
她指了指满地狼藉的碎片和刺目的血泊,语气咄咄逼人。
“还有这碎了一地的玩意儿!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墨徊被希儿的气势唬得往后缩了缩,他裹紧了身上那件沾满血污、已经看不出原色的薄毯,深棕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货真价实的迷茫和无辜。
“我…我不就睡了一觉吗??睡之前还好好的啊!”
他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四周,脸上那“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的表情生动得让人无法怀疑他在演戏。
“这…这谁弄的?太不讲卫生了!”
“咦?”一直紧盯着墨徊的三月七突然发出惊疑声,“墨徊!你的眼睛!颜色变回来了!”
她指着墨徊的眼睛。
众人这才注意到,墨徊那双在傩舞中如同血月、在昨夜还璀璨如红宝石的眼眸,此刻已经恢复了原本温润的深棕色。
那抹令人心悸的红色彻底褪去,只剩下熟悉的、带着点慵懒和玩味的眸光。
这变化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异常”状态的结束。
但也让眼前这诡异的场景更加扑朔迷离——一个在血泊中醒来、恢复“正常”却对此一无所知的人。
星抱着手臂,走到床边,眼眸里充满了无奈和后怕,她直接切入核心问题。
“墨徊啊,咱先别管血不血的……你感觉一下,你那个四星卡升五星卡的进度条……现在到底多少了?”
“昨晚那阵仗,再加上今天早上这一出……”
她指了指满屋狼藉,嘴角抽搐了一下。
“太惊悚了,咱的小心脏真的快受不住了!你这升级过程也太费命了吧!”
墨徊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才想起这茬。
他微微闭上眼睛,似乎在仔细感知体内的状况。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深棕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和一丝……犹豫?
“呃……感觉……好像……”
他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说。
“80%……左右?”
“80%?!!”三月七直接抱住了脑袋,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
“我的天呐!你80%就搞出这么一地血外加差点吓死我们两次了!那等到100%……不会真的要死一次吧啊啊啊啊!!!”
她的想象力显然被昨晚的傩舞和今早的“凶案现场”刺激得有点过度活跃。
墨徊被三月七的尖叫吓了一跳,赶紧摆手。
“应、应该不会啦……”
他试图安抚,但语气听起来没什么底气,眼神也有点飘忽。
“那个……升星是好事嘛……嗯……”
他试图转移话题,肚子却非常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响亮无比的“咕噜噜”声。
墨徊立刻捂住肚子,脸上露出了极其委屈和迫切的表情,可怜巴巴地看着众人。
“好饿……”
那声音,简直像三天没吃饭。
“……”
众人集体沉默,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刚刚从血泊中爬起来、声称自己升级到80%,并且对此一无所知、现在只想着吃饭的家伙。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丹恒上前一步,目光锁定墨徊,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仿佛在宣读审判。
“我问,你答。”
“答完,才能吃饭。”
墨徊脸上的委屈瞬间僵住,他眨了眨深棕色的大眼睛,看着丹恒:“……?”
丹恒没有理会他装无辜的眼神,直接抛出第一个问题,如同冰冷的刀锋。
“第一个问题:你主动提出,并且耗费巨大精力去表演那场傩戏,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不只是为了辟邪祈福吧?”
墨徊注意到,随着丹恒的问题出口,门口的气氛瞬间变了。
杰帕德和希儿,一个像铁塔,一个像猎豹,一左一右直接堵在了门口,眼神锐利,肌肉紧绷,那架势分明是:你敢跑?试试看!
布洛妮娅、可可利亚等人也神情凝重地看着他,显然这也是他们迫切想知道的问题。
墨徊看看门口严阵以待的“门神”,又看看眼前一脸“坦白从宽”表情的丹恒,以及周围虎视眈眈的同伴们,深深地、无奈地叹了口气,肩膀都垮了下来。
“唉……”他揉了揉眉心,放弃了挣扎,声音带着点疲惫和坦诚。
“是释放。是清空。”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当时体内有股力量……很躁动,像要溢出来了,我有点控制不住。”
“傩戏……是一种古老的仪式,它能帮我引导这股力量,让它以祝福的形式爆发出去,而不是在我体内失控。”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无论是力量被大量消耗后的亏空,还是……嗯,某种意义上的饱足状态下……这种相对平静的状态,都能让我暂时更好地压制和梳理体内那些暂时无法完全掌控的东西。”
他说完,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真实的茫然,看着满屋的血迹和碎片。
“不过……我现在感觉很饱足……奇怪,我明明是应该亏空的状态才对啊?”
“力量消耗那么大……”
他再次陷入了对自己状态的困惑。
丹恒没有理会他的困惑,直接抛出第二个更尖锐的问题。
“第二个问题:现在的你,还是人类吗?或者说,你的意识,还是纯粹的墨徊吗?没有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占据或影响吧?”
他问得相当直接,显然是担心昨夜阿哈的“喂食”带来了某种不可预知的后果。
墨徊闻言,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表情生动地表达了他的无语。
“?不然呢?”
他扯了扯自己沾血的内衬,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看我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吗?……思想混乱?行为异常?除了饿了点……我还是我啊!”
他的语气带着点被冒犯的小委屈。
丹恒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确认他眼神和情绪的真伪,然后缓缓点头,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触及根源的问题。
“第三个问题:墨徊,你……到底来自哪里?你之前一直说自己是平平无奇的美术生……这显然,不是全部真相,对吗?”
这个问题让房间里的空气再次凝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盯着墨徊。
他的身世,他力量的来源,他与阿哈那令人惊悚的关系……这一切的谜团,似乎都系于这个答案。
墨徊脸上的轻松消失了。
他深棕色的眼眸微微凝滞了一瞬,仿佛有无数光影碎片在眼底飞速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那瞬间的凝滞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感,但转瞬即逝。
随即,他脸上又绽开那种熟悉的、带着点玩世不恭和神秘兮兮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凝滞只是错觉。
他笑嘻嘻地,用一种近乎吟唱般的、真假难辨的语气说道:
“我?”
“也许来自人间烟火,也许来自浩瀚星海,又或者……”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眨了眨眼,带着点恶作剧般的狡黠。
“……来自万鬼爬行、百无禁忌的地狱深处?”
他摊了摊手,用一种“这还用问吗”的表情看着丹恒。
“我都已经是欢愉星神的令使了诶!丹恒老师,你觉得我还能是什么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吗?这设定它就不允许啊!”
完美的偷换概念。
他用“欢愉令使”这个众所周知但层次稍低的身份,巧妙地回避了可能更加惊悚、更触及核心的真相。
将问题从“你是谁”的根源,转移到了“你是什么身份”的表层。
丹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但他最终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
“嗯。”
“了解了。”
仿佛得到了特赦令,墨徊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才那点深沉和神秘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的、对食物的渴望。
他裹着脏兮兮的毯子,举起手,像课堂上急于发言的小学生,声音充满了期待。
“那……可以吃饭了吗?我真的好饿好饿好饿啊……”
众人:“……”
看着眼前这个裹在血污毯子里、一脸无辜加委屈、满脑子只有“吃饭”的家伙……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无力感、荒谬感和深深担忧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布洛妮娅扶额,杰帕德嘴角抽搐,可可利亚感觉寒气又从脚底冒了上来,希儿翻了个白眼骂了句“饿死鬼投胎”。
娜塔莎一脸“我学医到底为了什么”的茫然,佩拉默默捡起地上的小本子但完全不知道该记什么,希露瓦想笑又觉得场合不对……
星和三月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崩溃:我们担心的要死,结果你只想着吃饭是吧?!
最终,在一片诡异的沉默和墨徊充满渴望的、如同实质般的“饿饿”目光注视下,布洛妮娅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无力地挥了挥手。
“去……准备早餐。”
“多准备点……嗯,肉。”
墨徊立刻欢呼一声,裹着血毯子就要跳下床,被希儿眼疾手快地按住。
“先把你这身战袍换了!还有这床单!你想把餐厅也变成凶案现场吗?!”
于是,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护送——好吧,押送下,沾满血污的“神子”墨徊,终于如愿以偿地,踏上了他心心念念的、通往餐厅的“饱腹之路”。
而他身后,留下的是一屋子的血腥狼藉、破碎的谜团,以及一群心情比贝洛伯格冻土还要凌乱的人们。
一群人:心里刺挠。
小剧场:
鬼徊:我当然是我呀!!
人徊(小声):不可以骗人……
神徊翻了个身继续睡觉:累死了
神徊:梳理不动了,休息一下再干活,谁顶我班?
鬼徊:我要出去玩——
人徊:……
神徊懒洋洋的挥了挥手:去吧,别把别人玩死了。
三个小意识集合成大意识,谁比较活跃就性格比较偏谁,不过分不开——要想分开,嗯,成神都可能只能短暂拎出来,不可能和主意识彻底断联的。
三根小绳子编成大绳子嘿嘿。
最开始登上列车的是人徊主导,内向的孩子不想和陌生人社交就丢给了鬼徊,鬼徊喜欢玩喜欢发癫而且懒得讲道理——谈判除外,这对他来说是游戏,所以讲大道理的是神徊。
本质上包括在大家看来都是墨徊,因为是内部因素所以正文很少特意点出来。
真要到正文点出来也得是后期了。
各司其职,但永远内部协商统一制衡。
失去人徊,他将成为无情的空壳。
失去鬼徊,他将失去生存的动力。
失去神徊,他将被本能与情绪淹没。
本我,自我,超我。
情感,本能,理性。
过去,现在,未来。
人,鬼,神。
小,中,大。
之后的丹恒:你不是说你是正常的吗
墨徊:出了点小小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