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遇那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周凯脸上,一字一顿的追问,让办公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周凯被陈遇眼中从未有过的冷厉惊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他今天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浅灰色衬衫,领带歪在一边,显然是接到紧急通知后匆忙赶来,连平日最注重的形象都顾不上了。
“李默离队前情绪低落……”周凯喃喃重复,眉头紧锁,努力回忆,“除了赵猛当面看到,并跟我提过一嘴之外……当时在场的,还有‘旭日’战队的周小波!对,就是他!那天赵猛来找我商量战队后续训练计划,正好在走廊碰到李默,看他脸色不好就问了句。当时周小波就在旁边整理渔具,肯定听到了!”
“周小波?”陈遇眼神微眯,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周小波是“旭日”综合战队的观察员兼主播,以嘴皮子利索、善于搞气氛着称,在集团的直播和内容创作上算是半个主力,平时看着挺活络的一个人。
“立刻查他!”陈遇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对刚刚结束一段通讯、正看向这边的张伟下令,声音冷冽,“伟哥,重点排查周小波!近期的所有通讯记录、资金往来、网络活动,以及他的人际关系,特别是与境外有无异常联系!要快!”
张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如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明白。给我三分钟。”他坐回主控台,双手在键盘上化作残影,指令如同流水般发出。屏幕上的数据流再次加速翻滚,重点标记了“周小波”的相关信息。
王小虎在一旁听得火冒三丈,拳头捏得嘎嘎响:“周小波?那个整天油嘴滑舌的家伙?他敢当内鬼?!看老子不打断他的腿!”他身上的工装沾着油污,袖子撸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此刻肌肉贲张,怒气几乎要破体而出。
“虎子!冷静!”陈遇低喝一声,“现在最重要的是证据!没有确凿证据,打草惊蛇只会害了李默!”
王小虎喘着粗气,强行压下动手的冲动,一双虎目死死盯着张伟的屏幕,仿佛要用眼神把那个潜在的内鬼揪出来。
周凯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脸色更加苍白,他连忙补充:“我这就去调周小波的人事档案和近期工作安排!”说完,转身就往外跑。
办公室内,只剩下陈遇、王小虎和专注于屏幕的张伟。林莉默默地为几人续上热水,动作轻柔,但紧蹙的眉头显示着她内心的担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两分四十七秒后,张伟猛地停下手,指着屏幕上几条高亮显示的信息,语气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冷意:“找到了。”
陈遇和王小虎立刻围了过去。
“周小波,于李默请假离队前三天,新办理了一张非实名登记的预付费电话卡。这张卡,在李默接到那个‘家中有急事’电话的前后,与一个归属地为昆明的号码有过短暂通话。而这个昆明号码,经初步溯源,与之前追踪到的、试图接近我们赛场设施的可疑人员使用的通讯设备,存在基站关联。”
张伟切换屏幕,调出银行流水:“同时,周小波个人银行账户,于半个月前,收到一笔来自境外、经过多层清洗的汇款,金额为五万美元。汇款方伪装成一家‘海外文化传媒公司’,但与‘环太平洋基金’控制的某个空壳公司有关联。”
他又调出一段内部监控录像的截图,虽然模糊,但能辨认出是周小波在员工休息区,背对着摄像头,正在用一部非工作手机通话,神色有些紧张。
“证据链基本完整。”张伟总结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周小波,代号很可能就是‘山魈’,负责诱导李默前往滇南,并提供其行踪。”
“王八蛋!!!”王小虎再也忍不住,怒吼一声,一拳砸在旁边的文件柜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柜门都凹陷下去一块,“吃里扒外的东西!集团哪点对不起他?!我这就去把这杂种揪过来!”他双眼赤红,转身就要往外冲。
“站住!”陈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冰水浇头,让王小虎瞬间定在原地。
陈遇看着屏幕上那张属于周小波、平时总是带着讨好笑容的脸,此刻只觉得无比厌恶和冰冷。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大脑飞速计算着利弊。
直接抓人审讯,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万一对方在集团内部还有同伙,或者与绑匪有紧急联络方式,可能会危及李默。
必须稳妥、迅速,且不能引起任何骚动。
陈遇看向张伟:“伟哥,能确定周小波现在的位置吗?以及他常用的通讯设备状态?”
张伟快速操作了几下:“他今天轮休,不在厂区。手机定位显示在他租住的公寓。设备在线,没有异常通讯。”
“好。”陈遇眼神一冷,立刻做出决断,“虎子,你亲自带两个绝对信得过的老兄弟,不要惊动任何人,去周小波的住处,把他‘请’到厂里来。注意,是‘请’,不要动粗,不要引起邻居注意。就说是……集团有紧急直播任务需要他配合。”
他特意加重了“请”字,但眼神里的寒意让王小虎瞬间明白了该怎么做。
“明白!保证‘请’得他舒舒服服!”王小虎狞笑一声,摩拳擦掌,带着一股煞气快步离去。
陈遇又看向周凯:“凯子,你那边继续按照原计划释放烟雾弹,稳住外界舆论。同时,准备一份‘旭日’战队外出拍摄的假通告,以备不时之需。”
“明白!”周凯重重点头,立刻出去安排。
安排完这些,陈遇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心脏依旧被李默的安危紧紧揪着。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王小虎带着两个身材魁梧、穿着便装的老保安,开着辆普通的商务车悄无声息地驶出厂门,融入车流。
林莉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紧握的拳头,感受到他掌心的冰凉和微微颤抖。“会没事的,李默会没事的。”她轻声安慰,尽管自己的心也悬在半空。
陈遇反手握住她,用力紧了紧,没有说话。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只有行动才能解决问题。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办公室里,只能听到张伟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以及陈遇压抑的呼吸声。
四十分钟后,陈遇的加密手机响起,是王小虎。
“遇哥,人‘请’到了。在二号仓库旁边的旧质检室里,伟哥已经屏蔽了那里的信号。”王小虎的声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狠厉,“这小子一开始还想耍滑头,被我们‘客气’地‘请’上车了。”
“看好他,我马上过来。”陈遇沉声道,眼中寒光一闪。
他转身对张伟和林莉道:“伟哥,你继续盯着救援那边的进展,尤其是无人机侦查和信号破解。莉莉,公司这边你先照看一下,我去见见这位‘山魈’。”
张伟点头,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林莉担忧地看着丈夫:“小心点。”
陈遇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整理了一下因为一夜未眠而略显褶皱的衬衫衣领,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二号仓库旁边的旧质检室,早已废弃不用,平时堆放些杂物,位置偏僻,隔音也好。王小虎和两个面容冷峻的老保安守在门口,看到陈遇过来,立刻让开位置。
“遇哥,那小子在里面,吓得不轻。”王小虎低声道,指了指里面。
陈遇推门而入。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老旧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周小波被反绑着双手,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椅上,嘴里塞着布团,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他看到陈遇进来,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惊恐和哀求,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陈遇示意王小虎把他嘴里的布团拿掉。
布团一拿掉,周小波立刻带着哭腔喊道:“陈总!陈总!误会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虎哥他们突然把我抓来,我……”
“闭嘴。”陈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威压,瞬间打断了周小波的哭嚎。他走到周小波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审视和冰冷的事实。
“周小波,或者,我该叫你‘山魈’?”陈遇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周小波心上。
周小波的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眼神闪烁,还想狡辩:“陈总,什么山魈?我……我听不懂……”
陈遇没有跟他废话,直接对旁边的王小虎使了个眼色。王小虎会意,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张伟刚刚发过来的部分证据——那张非实名电话卡的通话记录,以及银行流水截图,直接怼到周小波眼前。
“这电话卡是你的吧?这笔境外来的脏钱,是你收的吧?”王小虎粗声粗气地吼道,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周小波脸上,“李默是不是你骗去滇南的?!说!”
看到铁证如山,周小波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他身体一软,如果不是被绑在椅子上,几乎要瘫倒在地。他涕泪横流,声音颤抖带着绝望:“我……我也是被逼的啊陈总!他们……他们抓住了我的把柄……我不照做,他们就要弄死我啊!”
“把柄?”陈遇眼神微动,示意他继续说。
“我……我去年在澳门赌钱,欠了一大笔高利贷……还不上……他们找上门,说只要我帮他们办几件事,债就一笔勾销,还……还给我钱……”周小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们让我留意集团高层的动向,特别是李队、赵队他们……这次,他们让我找机会跟李队说,他爷爷当年在滇南的战友病重,想见他最后一面,还伪造了病历和电话录音……李队对他爷爷感情深,一听就信了,这才……”
陈遇听着周小波的供述,心中的怒火如同岩浆般翻涌,但脸上却越发平静。果然是为了钱和摆脱困境,就被轻易收买,出卖了并肩作战的兄弟和国家利益!其心可诛!
“联系你的上线是谁?怎么联系?绑架李默的具体计划你知道多少?他们在‘野人谷’的具体位置?”陈遇一连串问题抛出,语速极快,不给周小波任何思考编造的时间。
周小波此刻为了自保,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是……是一个叫‘八爷’的人,每次都用不同的加密软件单线联系我……具体计划我不知道,我只负责把李队骗到滇南,然后把他的行程告诉他们……‘野人谷’的位置,他们没告诉我,只说到了那边有人接应……最后一次联系,‘八爷’说事成之后给我剩下的钱,然后送我出境……”
“八爷……”陈遇记下这个代号,继续逼问,“集团内部,还有没有你的同伙?”
“没……没有了!就我一个!真的就我一个!”周小波慌忙摇头,生怕慢了一步就被灭口。
陈遇盯着他的眼睛,确认他不像在说谎。他直起身,对王小虎道:“看好他,别让他出事。把这些口供和证据整理好。”
“放心遇哥,他跑不了!”王小虎恶狠狠地瞪了周小波一眼。
陈遇不再看瘫软如泥的周小波,转身走出了质检室。外面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立刻通过加密线路,将周小波的口供和确认的内鬼身份同步给了杨振军。
杨振军的声音带着一丝肃杀:“很好,揪出了内鬼,断了他们一条臂膀,也排除了我们内部的隐患。‘八爷’这个代号,我们会重点追查。陈总,你们处理得很及时。”
“杨大校,李默那边……”陈遇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官方突击队已经秘密抵达‘野人谷’外围,正在利用你们无人机提供的最新地形和热源数据,制定渗透方案。对方很警惕,在河谷地带设置了暗哨。我们正在寻找最佳突入时机。你们提供的‘鬼哭涧’和‘信号塔遗迹’线索非常关键,那里确实是他们的一个疑似据点。”杨振军语速很快,“绑匪刚刚又尝试用新的加密频道进行了一次短暂通讯,内容依旧是催促交易,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可能真的会提前行动。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明白!我们这边会全力配合!”陈遇沉声道。
结束通话,陈遇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他快步回到网络数据安全中心。张伟依旧坚守在岗位上,屏幕上的无人机传回的画面在“鬼哭涧”区域反复扫描,红外图像显示那里有几个模糊的人形热源,但无法确定是否是李默。
“伟哥,能不能让无人机再飞低一点?或者启用高精度摄像?”陈遇问道。
张伟摇头:“风险太大。飞太低容易被发现,打草惊蛇。高精度摄像在丛林遮挡下效果有限。目前的热源和信号嗅探已经是极限。”
难道就只能这样干等吗?陈遇焦躁地踱了两步。
就在这时,负责监控境外资金的工程师再次喊道:“主任!陈总!那个‘探险服务公司’的账户,又动了一笔钱,是支付给一个叫‘岩桑’的个人账户,金额二十万,备注是‘向导尾款’!这个‘岩桑’的银行开户行,就在滇南勐拉!”
岩桑?和赵强找的那个向导岩甩名字很像!
陈遇立刻拨通了王小虎的电话:“虎子,让强子立刻再联系岩甩,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岩桑’的人,是不是也是当地向导?和绑架李默的那帮人有没有关系?快!”
“明白!”王小虎在电话那头吼道。
几分钟后,赵强那边反馈回来消息:“遇哥!问清楚了!岩甩说,岩桑是他堂弟,也是个向导,但路子野,什么活儿都接,经常跟一些来历不明的人混在一起。岩甩说,他前几天就听说岩桑接了个‘大活儿’,神神秘秘的,还警告岩甩别多管闲事!很可能就是这帮绑匪雇的本地向导!”
果然!绑匪在本地也有眼线和帮手!
“能不能通过岩甩,联系上岩桑?或者套出点什么信息?”陈遇追问。
赵强为难道:“岩甩说,岩桑那人认钱不认人,而且警惕性很高,他也没把握。不过他说,岩桑好赌,经常在勐拉镇上的一个地下赌场玩,或许能从那里找到点线索……”
赌场?陈遇眉头紧锁,这线索有价值,但操作起来风险极大,而且远水解不了近渴。
似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方向,但营救的路径却依旧布满荆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绑匪可能提前的“交易”时间越来越近。
突然,张伟面前的屏幕上,代表官方突击队位置的光点开始快速向“鬼哭涧”区域移动!
“陈总,杨大校那边行动了!”张伟立刻通报。
陈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屏幕,仿佛能透过千山万水,看到那片危机四伏的丛林。
几乎在同一时间,加密通讯频道里传来了杨振军压抑而急促的声音,伴随着细微的电流和远处隐约的风声:
“各小组注意,行动开始!重复,行动开始!保持静默,按预定方案突入!发现目标,优先确保人质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