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没喝成。
那股子,足以将这片天地都一剑劈开的无上战意,在演武场上,稍稍泄了那么一丝。
然后,便被通天教主,用一种,更为狂热,也更为……急切的眼神,死死地,锁了回去。
他拉着孙悟空,没有去那,摆满了仙酿琼浆的宴会大殿。
他,走向了碧游宫的,最深处。
一个,连多宝,金灵他们,都未曾踏足过的,禁地。
那是一间,很小的,石室。
石室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桌椅,没有蒲团,没有丹炉,没有书卷。
只有,四壁。
四面,光滑如镜,却又,深邃得,仿佛能将所有光芒,都彻底吞噬的,黑色的……石壁。
这里,很静。
静得,能听到,大道,在那,最为根本的层面,相互摩擦,相互纠缠的,刺耳的……杂音。
通天教主,松开了手。
他,站在那石室的中央。
他那张,本是充满了无尽“战意”与“欣赏”的脸上,此刻,却只剩下,一片,虔诚。
像一个,即将,向自己那,至高无上的神,献上,最为宝贵的祭品的,最为狂热的……信徒。
“泼猴,”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颤抖,“你且看好。”
他没有掐诀,没有念咒。
他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
然后,他那,早已,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的,无上的,属于“截”之道的,圣人意志,轰然爆发!
那四面,光滑如镜的,黑色的石壁,在这一刻,活了。
它们,不再是石壁。
是……四幅,画。
四幅,由纯粹的“杀伐”与“终结”,绘制而成的,活着的,会呼吸的……地狱图景。
东方的石壁之上,一道,锋利得,足以将所有“存在”都从根源之上抹去的剑影,缓缓浮现。诛。
南方的石壁之上,一道,纯粹得,只剩下“杀戮”本身的剑影,缓缓凝聚。戮。
西方的石壁之上,一道,诡异得,足以将时空都拖入永恒死循环的剑影,缓缓成型。陷。
北方的石壁之上,一道,沉重得,仿佛连这方天道都无法承载的剑影,缓缓降临。绝。
四道剑影,四座门户。
它们,在石壁之上,交织,缠绕,最终,化作了一张,看不见,摸不着,却又,足以将这间小小的石室,连同这整座金鳌岛,都彻底笼罩的,无形的……剑网。
那剑网,没有杀气,没有魔威。
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仿佛是在,审视着,一群,早已注定了要被其,彻底绞碎的,蝼蚁般的……漠然。
石室之外,孔宣那张,俊美得,有些不真实的脸上,所有的茫然与平静,尽数退去。
他,感觉到了。
一种,足以,将他那,引以为傲的,五行之理,从根源之上,彻底碾碎的,绝对的……恐惧!
他那,华美的,五彩的羽衣,竟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多宝,金灵,无当,龟灵,他们,也感觉到了。
他们,看着那间,他们从未踏足过的,小小的石室。
那眼神里,所有的好奇与审视,都化作了,更为极致的……骇然!
他们知道,那里面,藏着,他们那,至高无上的师尊,最为根本,也最为……危险的,秘密。
石室之内,孙悟空,那双,本是充满了无尽“战意”与“愉悦”的,灰色的眸子,在这一刻,也,凝固了。
他,看着那四幅,活着的,地狱图景。
看着那张,冰冷的,漠然的,无形的剑网。
他那颗,刚刚才,因为那场,酣畅淋漓的大战,而变得有些滚烫的魔猿之心,再一次,缓缓地,冷了下去。
不是恐惧,不是战栗。
是……一种,熟悉。
一种,在闻到了,那,早已刻入了他骨髓,融入了他神魂的,同样的,充满了“终结”与“腐朽”的,味道之后,那独有的,冰冷的……熟悉。
“如何?”
通天教主,睁开了眼。
他那双,仿佛蕴含着亿万道剑意的眸子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纯粹的……骄傲。
与,更为纯粹的……期待。
“此乃吾参悟罗睺那厮阵法,自行演化之阵!”
“虽无原物之威,却合吾‘截’之一道!”
“以你之‘力’,可破否?”
孙悟空,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四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剑影。
许久,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讥诮与暴虐。
只有一种,在终于,看穿了这场,华丽的,却又无比……幼稚的“模仿秀”之后,那独有的,冰冷的……怜悯。
“破?”
他懒洋洋地,说道,那语气,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指点着,一个,虽然有些天分,却又,走错了路的,初学者。
“何须破。”
“你这阵,自己,便会破。”
通天教主,那双,本是充满了无尽骄傲与期待的眸子,在这一刻,彻底地,凝固了。
他,看着那只猴子。
那眼神里,所有的骄傲与期待,尽数退去。
只剩下,一片,在听到了,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答案”之后,那独有的,冰冷的……错愕。
“你……”
“你这阵,太活了。”
孙悟空,没有理会他那,早已,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
他,缓缓地,伸出了一根,沾染着漆黑魔血的,手指。
遥遥地,指向了那,四幅,地狱图景。
“罗睺那阵,是死。”
他那声音,沙哑,却又,平静。
像一个,刚刚才从那,真正的,地狱之中,爬出来的,幸存者,在讲述着,那,地狱的,本来面目。
“是终结,是绝望。”
“是告诉你,没路了。”
“是让所有,踏入其中的生灵,连同他们的‘理’,他们的‘道’,他们的,所有,可以称之为‘希望’的东西,一同,从根源之上,彻底地,烂掉。”
他顿了顿,那双,仿佛能看透这世间所有虚妄的,冰冷的灰色眸子,落在了那个,同样是,无比对他胃口的,截教教主的,身上。
“而你这阵……”
他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是在,惋惜着,一件,本该是,绝世的凶兵,却被那,多余的“仁慈”,彻底毁掉了的,复杂的……情绪。
“是杀。”
“是截。”
“是告诉所有,踏入其中的生灵,路,还在。”
“路,就在你这,四柄,同样是,充满了无尽‘生机’的,剑下。”
“你,还想,留一线生机。”
通天教主,彻底地,愣住了。
他,看着那只猴子。
看着那双,仿佛能将他,那,早已,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的,无上的,“截”之道,都彻底看穿的,冰冷的,灰色的眸子。
他那颗,本是充满了无尽“骄傲”与“战意”的,圣人之心,在这一刻,竟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不是愤怒,不是羞辱。
是……一种,在终于,找到了一个,真正,能看懂他,这,寂寞了不知多少纪元的,剑的,知己之后,那发自本源的,纯粹的……狂喜!
“哈哈哈哈!”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更加豪迈,也更加……畅快的,疯狂的大笑,自他那,同样是在颤抖的喉咙深处,轰然炸响!
那笑声,引得,这整座,碧游宫,都,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也引得,石室之外,那群,早已,被那,无上的杀伐剑意,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截教的,门人,那,同样是,充满了“骇然”与“不解”的目光,落在了那间,小小的,石室之上。
“妙啊!”
“妙啊!!!”
通天教主,像一个,终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最好的“玩具”的,疯狂的孩子。
他,一把,抓住了那只猴子,那,同样是,冰冷的,宽厚的手。
那双,仿佛蕴含着亿万道剑意的眸子里,所有的骄傲与错愕,尽数退去。
只剩下,一片,在终于,找到了,那条,可以,让他那,早已,停滞了不知多少纪元的,无上的剑道,再一次,向前的,路的,狂热的……光!
他,看着那只猴子。
那眼神,像一个,最为虔诚的,求道者,在看着,那,唯一的,可以,为他,指点迷津的,无上的……导师。
“你这泼猴!”
他那声音,沙哑,颤抖,却又,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纯粹的……渴望!
“你既亲历其阵,”
“快与我说说,”
那光,更亮了,也更……烫了。
“那真正的‘绝’,”
“究竟,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