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灰烬在通道里飘，几片烧黑的金属掉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响声。雷煌跪在地上，左手撑着身体，右臂已经没有皮肉，只剩白骨，冒着烟。他的机械眼闪了一下红光，然后灭了，眼前变得模糊。耳朵嗡嗡作响，像有无数根针扎进脑袋。他咬紧牙，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喉咙里有一股血腥味——肺被烧伤了，每次呼吸都像吞玻璃。
艾德琳躺在不远处，护心镜碎成了粉末，散在她身边。她的胸甲裂开一道缝，边缘发红，像是被火烧过。她抬起手，手指微微发抖，一根看不见的细线从指尖连到雷煌肩上。这根线很轻，却在震动。她感觉到不对劲——刚才那一击应该能杀死目标，但她没感受到那种能量消失的波动。
凯莉斯靠着断掉的柱子，水晶做的翅膀主骨断成两截，插进地面。她睁着眼，眼神失焦，嘴角流血，一滴滴落在地上。血没有散开，反而变成小小的六角形晶体，泛着蓝光。这是灵魂连接快断的迹象。她的预知能力乱了，看到的画面不断切换：有时是他们三人倒下，有时又看见他们在荒原站着，天上挂着两个月亮……她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它死了。”她说，声音很小。
雷煌没动，咳了一声。他抬起头，盯着爆炸的地方。那里浮着一团扭曲的光，像个撕开的口子，边缘一直在动。空气轻轻震，不是声音，而是空间本身在抖。他的机械耳听到一种低频信号，人类听不到，但让他体内的血脉有了反应。那种感觉，就像远古的鼓声在骨头里敲。
“不对。”他说。
艾德琳猛地睁眼：“什么？”
“核心没灭。”雷煌用左臂撑起身子，膝盖下的金属板开始变形，“碎片在动，频率和亚空间一样……它要重新组合。”他说话时舌尖顶住上颚，想压住体内翻腾的能量。血液在他血管里奔涌，像熔岩冲刷岩石，但他控制不了了。右臂的神经接口烧毁了，残余的痛感顺着脊椎往上爬，提醒他——这不是赢了，只是暂时停下。
他咬破舌尖，嘴里全是血味。机械眼短暂亮起，视野中出现一些光点，正从四周往中心飞，速度越来越快，排成螺旋状。这些光点不是乱飘的，它们在组成一个环形结构。这意味着它的存在方式超出了正常空间，正在通过时间裂缝自我修复。
凯莉斯突然抬手，掌心朝上。她的手抖得厉害，但指向一个位置：左上方偏后，离地约三米。她额头冒出血，顺着眉毛流进睫毛里。强行看未来是有代价的，尤其是当未来不确定的时候。
“不是重组。”她说，声音沙哑，“是回滚。它要回到五秒前的位置，重新跳一次。”
艾德琳喘着气：“意思是……我们刚才打中的，其实还没发生？”
“时间乱了。”凯莉斯闭上眼，额头上青筋跳动，“它的运作靠惯性。核心碎了就会倒带，回到上次跳跃之前的状态。三秒内，它会再现。”她顿了顿，“如果我们不能在这段时间切断它的‘锚点’，所有战斗都会重来。”
雷煌低头看自己的右手，骨头露在外面，肌肉焦黑。他抬起左臂，指尖冒出电流，微弱又不稳定。血脉在体内震荡，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爆发一次。他知道，如果强行使用雷暴脉冲，自己可能会当场崩溃。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击必须命中。
“再来一次。”他说。
“你做不到。”艾德琳摇头，嘴角又有血流出。她的灵能快耗尽了，每调动一点都很难，“磁场不稳定，我也到极限了。”
“那就换办法。”雷煌站直身体，左臂肌肉收紧，电流沿着手臂爬行，“我不用打它，我把它要出现的地方炸了。”
凯莉斯睁开眼：“你要提前攻击？”
“对。”雷煌深吸一口气，心跳变慢，呼吸拉长。他启动雷息术，让心跳保持每秒一下。这是最简单的同步方式，也是唯一还能用的基准。他闭上眼，意识沉入体内，感受每一丝电流的方向。祖先的战斗记忆浮现出来——他们曾在风暴中静坐三天三夜，只为掌控雷霆。现在他也必须成为闪电的容器。
“跟着我。”他说。
艾德琳闭眼，指尖的灵能线再次连上雷煌。她感受到那股节奏，缓慢而坚定，像钟摆。她把自己的意识贴上去，慢慢调整频率。体内的残余灵能开始与电流共振，形成微弱的波动场。这个过程很难，像在风雨中点火，稍有不慎就会失败。她太阳穴突跳，眼前闪过小时候的画面：母亲教她织灵网的手势，父亲临终前握着她说“别回头”。这些记忆让她稳住了心神。
凯莉斯闭眼进入灵魂连接。三人之间的量子链还在，虽然很弱，但没断。她不再靠眼睛看未来，而是感知雷煌和艾德琳的力量交汇点——那是他们合作的能量中心。她的意识像蛛丝一样探出，在空中寻找那个平衡点。忽然，她感觉到一丝波动——不是来自现在，而是来自“即将成为过去”的瞬间。
“它会出现那个点。”她开口，声音虚弱，“左上方，偏十七度，高度不变。但它出现的瞬间，会有0.1秒的空白——旧的时间断开，新的还没接上。”
“那就是机会。”雷煌抬起左臂，电流在皮肤下聚集，形成一圈圈纹路。他没有全放，而是把能量压缩成束，像一根拉紧的弦。他的手臂表皮开始裂开，露出下面跳动的电路，蓝色电弧在裂缝间游走。
艾德琳咬破嘴唇，血滴下来。她摘下颈边最后一块护心镜碎片，握在手里。碎片很锋利，映出她苍白的脸。她把它按进雷煌左臂的伤口，血肉和金属接触的一刻，残存的灵能被激活，顺着神经链传进去。剧痛袭来，雷煌闷哼一声，却没有退缩。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引导器——用血做媒介，用伤做桥梁，让灵能精准嵌入电磁脉冲的间隙。
一道蓝色的能量箭在雷煌掌心成型，表面跳动着电光。这不是普通的攻击，而是结合了时间算法的武器——它不会打现在的敌人，而是打“五秒前”的坐标。
“准备。”他说。
凯莉斯用手指在地面划了一道线，那是她算出的核心回归点。她视线模糊，画面断断续续，但她死死盯着那一点。她左手无名指突然抽搐——那是灵魂绑定的最后一道保险，一旦断了，她就再也看不到未来。
空气又开始震。
“来了。”她低声说。
雷煌不动，心跳平稳。电流在他左臂越聚越紧，皮肤龟裂，血混着电浆渗出。他的意识却很清醒，仿佛世界变慢了。他看见艾德琳眼角滑落的一滴血，在空中划出弧线；听见凯莉斯指甲抠进石头的声音；甚至感觉到那团即将出现的光核内部，有一丝极微弱的“犹豫”。
——它也在怕。
“现在——”凯莉斯突然抬头，“偏左十七度！”
雷煌出拳。
不是向前打，而是把整条左臂甩出去，将压缩到极限的能量投向虚空。一瞬间，电光撕裂空气，准确刺入目标区域。同时，艾德琳松手，灵能箭脱离控制，顺着电流轨道飞出，在最后阶段加速压缩，变成一道极细的光锥，穿透扭曲的空间层。
凯莉斯瞳孔一缩。
她看到了——在那个位置，一团微弱的光核刚从虚空中浮现，才现出轮廓。下一秒，能量洪流撞了上去。
轰！
没有巨响，只是一声短促的爆鸣，像玻璃被捏碎。光核剧烈晃动，边缘崩解，内部结构瞬间瓦解。接着，整个空间发出尖锐的嘶鸣，像某种规则被撕裂。墙上的金属开始剥落，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空气中的灰尘突然停下，然后倒飞回去。
雷煌踉跄后退，左臂无力垂下，掌心焦黑。他抬头看去，原本悬浮的光团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圈圈扩散的波纹，颜色由白转黑，边缘开始裂开。他屏住呼吸，等反作用力到来——每次打败高维生物都会有时空反弹。可这一次，什么都没发生。
“成了？”艾德琳喘着问。
凯莉斯没回答。她靠在柱子上，眼睛布满血丝，手指抠进地面。她的预知还在接收信息，但画面混乱——过去和未来的片段混在一起，有些事没发生，有些却已注定。她看见雷煌站在废墟城市里抬头看天，天上不是太阳，而是一只巨大的机械眼；她看见艾德琳赤脚走在雪原上，身后留下发光的脚印，通向一座地图上没有的塔。
雷煌盯着那圈黑波纹，眉头皱紧。他觉得不对。赢得太快，太干净。那种级别的存在，不可能就这样结束。他回想每一次交手的经历：它们从不死，只会躲、藏、假装失败，引诱对手放松。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明明打中了核心，却没有反冲感。不像以前那样真实，更像是打进了空洞。而且，空气中那种熟悉的压迫感还在，只是变了样子。
“不对。”他低声说。
艾德琳挣扎着抬头：“什么？”
“我们打中的……不是本体。”
话音刚落，那圈黑色波纹突然停住。中心微微凹下去，像被人按了一下。
然后，一道漆黑的裂缝出现在空中，边缘不规则，像被硬撕开的口子。
从里面传出一种声音。
不是吼叫，也不是说话。
是一种频率，冰冷，古老，带着金属摩擦的感觉，直接钻进脑子里。
雷煌的机械眼亮起红光，自动记录这段频率。数据显示，这不是杂波，也不是语言。它包含七层编码，其中一段对应远古星图，另一段匹配失落文明的数学常数。最可怕的是，这段频率像是在“回应”他们的攻击——像镜子一样，照出他们的战术，并加以修正。
凯莉斯浑身一震，喉咙里闷哼一声。她的水晶骨翼主骨彻底断裂，碎片掉落，发出清脆声响。她的预知系统被入侵了——那段频率正在读取她的记忆，特别是三人配合的数据。
“它……在说话。”她说，声音微弱。
艾德琳抬手，灵能线再次探出，想去探测裂缝。线刚碰到边缘，就被吞掉了，不见了。她心里一紧——这不是吸收，是“删除”。那道裂缝正在抹掉接触到的一切信息。
雷煌站着不动，左臂垂着，右臂只剩白骨。他呼吸沉重，但眼睛死死盯着那道裂缝。
里面有什么？
不是敌人。
是信息。
一个坐标。
一段代码。
还是一扇门？
他忽然明白，这场战斗也许从来不是为了杀它。
而是为了让它现身。
现在，它终于愿意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