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百草谷的清晨,雾气还没散尽。沈念背着小药篓,里面装着林辰哥给的驱虫药粉和半袋山楂干,手里紧紧攥着那把缠了金线的新弹弓。阿默牵着两匹枣红马站在谷口,归一剑斜挎在肩上,剑穗的铜铃随着马蹄轻响,像在和老槐树的铜铃告别。
“上来吧。”阿默弯腰,将沈念抱到马背上,自己则牵着缰绳走在旁边。林辰骑在另一匹马上,药箱稳稳地搁在马鞍前,沉水剑的金线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苏晴和周鹤站在老槐树下挥手,周鹤手里还举着个油纸包:“这是刚烤的艾草饼,路上饿了吃!”苏晴则塞给林辰个布包,“里面是你娘的绣帕,老夫人看了或许能认出来。”
沈念回头望去,百草谷的竹架和药圃渐渐被晨雾吞没,只有暖房的烟囱还冒着淡淡的烟,像根系着乡愁的线。他突然想起影夫人说的“忘川谷”,不知道那里的雾,会不会也像百草谷这样,带着药香。
“在想什么?”阿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马尾巴扫过沈念的手背,痒痒的。
“在想京城是不是有很多大房子,”沈念摸着弹弓的金线,“比石洼村的砖房还大?”
林辰在前面笑了:“大得很,光太子府的花园,就抵得上十个百草谷。不过那里的人,心眼可比药圃的荆棘还多。”他回头叮嘱,“到了城里,少说话,多看着我们。”
沈念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瞥见路边的树杈上停着只墨羽雀,翅膀上还绑着个小竹筒。他想也没想,摸出颗石子拉满弹弓——“嗖”的一声,石子正中竹筒,里面的信纸飘落下来,被阿默伸手接住。
纸上只有两个字:“跟上。”是影夫人的笔迹。
阿默将信纸揉成一团,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她果然跟着。”
林辰勒住马,沉水剑的金线微微颤动:“正好,看看她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进入京城地界时,已是三日后的午后。官道两旁的农田渐渐变成了青砖瓦舍,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挑着担子的小贩、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差、还有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家子弟,脚步声、吆喝声、马蹄声混在一起,像锅煮沸的粥。
沈念趴在马背上,眼睛不够用似的转着。街角的糖画儿摊前围满了孩子,画糖人的师傅手一抖,就画出条鳞爪分明的龙;布庄的幌子上绣着金线,在风里飘得像朵大花;最让他稀奇的是药铺,门楣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写着“回春堂”,比百草谷的暖房气派十倍。
“先找家客栈住下,”林辰勒住马,指着街角的“迎客楼”,“我去回春堂打听下忘川谷的消息,你们在客栈等着,别乱跑。”
阿默点头,牵着沈念的马往客栈走。刚到门口,就见个穿绿袍的小吏拦住他们,三角眼在阿默的归一剑上扫来扫去:“干什么的?带兵器进城,不知道规矩吗?”
阿默从袖中摸出块碎银递过去,声音淡淡的:“乡下猎户,进城卖些皮毛。”
小吏掂了掂银子,脸上立刻堆起笑:“原来是客官,里面请!”他的目光在沈念身上顿了顿,突然眼睛一亮,“这孩子长得真俊,跟画里的仙童似的!”
沈念被他看得不自在,往阿默身后躲了躲,手不自觉地摸向弹弓。阿默将他往怀里拉了拉,低声道:“进去吧。”
客栈的二楼临窗有张桌子,阿默点了壶茶和两碟点心,眼睛却始终盯着楼下的街道。沈念啃着桂花糕,突然指着街对面:“阿默哥,你看那个穿蓝布衫的,是不是影夫人?”
街对面的茶摊旁,果然坐着个蒙白纱的女人,手里捧着个银罐,正慢悠悠地喝茶,仿佛只是个普通的路人。阿默的指尖在茶杯沿敲了敲:“别理她,林辰说她不敢光天化日动手。
林辰从回春堂回来时,带回个穿灰布衫的老者,是药铺的坐堂郎中,姓秦,据说在京城行医三十年,对各路消息了如指掌。
“忘川谷在京郊的西山,”秦郎中喝了口茶,压低声音,“那里以前是皇家猎场,十年前出了场大火,就荒废了。有人说里面闹鬼,也有人说……藏着当年镇国公府的余党。”
林辰的指尖在药箱上敲着:“您见过影夫人吗?穿蓝布衫,蒙白纱的。”
秦郎中的脸色变了变:“影阁的影夫人?她半年前就在京城露面了,听说在找个左眉骨有痣的年轻人,还给了不少银子悬赏。”他看向林辰,眼神里带着探究,“林公子的眉骨……”
林辰摸了摸眉骨的痣,没说话。阿默突然开口:“太子府最近有什么动静?”
“太子啊,”秦郎中叹了口气,“上个月刚纳了位侧妃,据说是影阁的人,叫‘银姬’,手里总捧着个银罐,跟您说的影夫人倒有几分像。”他压低声音,“听说太子在西山建了个别院,天天往那跑,不知道在捣什么鬼。”
沈念突然想起影夫人的银罐,还有她袖中的毒针,心里咯噔一下:“那个银姬,是不是也会用蛊?”
秦郎中点头:“何止会用,前几天吏部侍郎家的公子,就中了牵机蛊,找遍京城名医都没法治,最后还是太子派人送了解药,才保住性命。”
林辰和阿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影夫人果然和太子勾结在一起,还混进了太子府,忘川谷和西山别院,怕是藏着同一个秘密。
入夜的京城比白日更热闹,灯笼的光映得街道像条火龙。沈念跟着林辰和阿默往西山的方向走,三人都换了身粗布衣服,混在赶夜路的行人里,倒不显眼。
路过太子府的侧门时,沈念瞥见墙头上挂着串宫灯,灯笼上绣着的玉兰花,竟和林辰哥玉佩上的一模一样。他刚要说话,就被阿默捂住嘴——两个穿黑衣的人正从侧门出来,手里拖着个麻袋,麻袋里传来微弱的挣扎声。
“是影阁的人,”林辰的声音压得极低,沉水剑的金线已悄然出鞘,“跟着他们。”
黑衣人把麻袋扔进辆马车,鞭子一挥,往西山方向赶去。林辰三人牵着马,远远地跟在后面,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轻响,被夜市的喧嚣掩盖。
马车在西山脚下的别院门口停下,黑衣人把麻袋拖进院里,侧门“吱呀”一声关上,门楣上挂着块匾额,写着“静心苑”,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
“我去看看,”阿默将沈念拉到树后,归一剑在手里转了个圈,“你们在这等着。”
沈念攥着弹弓,看着阿默的身影像猫一样翻墙而入,心里的鼓敲得震天响。林辰拍了拍他的肩:“别怕,阿默的轻功好,不会被发现的。”
没过多久,侧门突然开了道缝,阿默的头探出来,对他们比了个“嘘”的手势。两人赶紧跑过去,跟着他钻进院里。
院子里种着许多曼陀罗,开着白色的花,在月光下像张张人脸。正屋的灯亮着,里面传来女人的笑声,是影夫人的声音:“太子殿下,这‘长生蛊’的最后一味药引,可算找到了。”
“哦?”太子的声音带着得意,“是镇国公府的那个余孽?”
“不是,”影夫人轻笑,“是个更妙的药引——沈砚秋的儿子,阿默。”
阿默的手猛地攥紧归一剑,剑穗的铜铃差点响起来。林辰赶紧拉住他,往旁边的假山后躲——窗外的月光下,影夫人正捧着银罐,罐口的铃铛随着她的呼吸轻响,罐里爬出来的蛊虫,竟是条通体雪白的小蛇,吐着分叉的信子。
假山后,沈念的心跳得像要蹦出来。他看着阿默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影夫人说的同心蛊,还有林辰哥的护符。他摸出弹弓,悄悄往正屋的方向挪了挪——只要打灭屋里的灯,他们就能趁机跑出去。
“别冲动,”林辰按住他的手,指尖带着药箱的凉意,“影夫人在罐里养了‘听声蛊’,一点动静就能察觉。”他从药箱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些黄色的粉末,“这是‘迷魂香’,能让蛊虫暂时失聪,等会儿我扔进去,我们就冲进去救人。”
正屋里,影夫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只要用阿默的血喂长生蛊,再加上林辰的护符,殿下就能长生不死,到时候这天下……”
“哈哈哈!”太子的笑声像破锣,“等我得了天下,就封你为后,影阁也能光明正大地存在!”
突然,院子里的曼陀罗花无风自动,花瓣纷纷落在地上,像铺了层白霜。影夫人的声音变得尖锐:“有人闯进来了!”
林辰眼疾手快,将迷魂香从窗缝扔进去,里面立刻传来蛊虫慌乱的爬动声。“走!”他低喝一声,沉水剑的金线劈开房门,阿默的归一剑紧随其后,剑气将银罐劈成了两半,里面的白蛇蛊被剑气冻成了冰碴。
屋里的景象让三人倒吸一口凉气——麻袋里绑着的,竟是石洼村的狗剩!他嘴里塞着布,眼里满是恐惧,手腕上的牵机蛊黑纹已经爬到了心口。
“狗剩!”沈念冲过去解开绳子,弹弓的石子突然飞向影夫人,却被她用袖中的毒针挡开,针落在地上,冒起白烟。
“抓住林辰!”影夫人的白纱被剑气划破,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护符在他身上!”
太子拔出长剑,直扑林辰,却被归一剑拦住。阿默的剑招又快又狠,招招直取太子的咽喉,逼得他连连后退。林辰则护着沈念和狗剩,沉水剑的金线缠住影夫人的毒针,金线越收越紧,毒针纷纷断裂。
“撤!”影夫人见势不妙,突然从袖中甩出颗烟雾弹,白色的烟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等烟雾散去,太子和影夫人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满地的曼陀罗花瓣。
(六)
带着狗剩回到客栈时,天已经蒙蒙亮。林辰给狗剩喂了颗解蛊丹,看着他手腕上渐渐消退的黑纹,眉头却没松开:“影夫人知道我们会来西山,故意用狗剩引我们上钩。”
阿默坐在窗边,归一剑的剑穗垂在地上,铜铃偶尔轻响:“她想要的是护符和我的血,长生蛊一定和我爹还有林伯父的冤案有关。”
沈念蹲在狗剩旁边,给他喂着山楂干:“狗剩,你怎么会被抓到这里?”
狗剩含着山楂干,眼泪直流:“我娘的牵机蛊又发作了,影夫人说只要我跟她来京城,就给解药……我对不起你们,还差点害了阿默哥……”
林辰拍了拍他的肩:“不怪你,是影夫人太狡猾。”他看向窗外,晨光已经爬上屋檐,“我们得尽快找到忘川谷,你娘的解药,还有我娘的下落,都在那里。”
阿默点头,将归一剑插回剑鞘:“我去打听忘川谷的路线,你们在客栈等着,别再乱跑。”他的目光在沈念身上顿了顿,“尤其是你,弹弓不能总当武器用。”
沈念低下头,摸了摸弹弓的金线——刚才在别院,若不是他冲动要打灯,或许能抓住影夫人。他突然觉得,京城的雾比百草谷的浓多了,藏着那么多坏人,还有那么多秘密。
林辰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从药箱里取出块玉佩,是那半块刻着“林”字的:“拿着这个,万一走散了,就去回春堂找秦郎中,他会帮你。”
沈念接过玉佩,冰凉的玉温着掌心。他想,等找到忘川谷,拿到解药,一定要让林辰哥教他认长生蛊,让阿默哥教他怎么用剑气冻住毒针,还要把太子和影夫人的阴谋,像晒草药一样,摊在太阳底下,让所有人都看清楚。
窗外的晨光越来越亮,照在京城的屋顶上,像撒了层金粉。沈念握紧弹弓和玉佩,心里悄悄数着要做的事——救狗剩娘、找林辰娘、揭露太子的阴谋……一件比一件难,却一件比一件让人有劲儿。
他知道,前面的路还很长,雾还很浓,但只要和林辰哥、阿默哥在一起,再难的路,也能走过去。就像百草谷的草药,不管被多少风雪压着,开春了,总能冒出绿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