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带着爽利,吹得药圃里的紫苏籽沉甸甸地弯了腰,青禾正带着阿芷、阿芸采摘,紫黑色的籽实落在竹篮里,发出沙沙的轻响。林辰背着个沉甸甸的行囊,站在药铺门口,看着赵平把几包白术、白芷搬上马车——这些是带给岭南秦郎中的礼物,也是他此行的第一站。
“林大哥,真要走啊?”赵平挠着头,把最后一包药材捆好,“那山坳的事,咱们多找些人翻翻,说不定就能找着啥,犯不着你亲自跑那么远。”
“我不是单为找东西,”林辰拍了拍他的肩,“秦郎中是岭南草药的活字典,那山坳里的异香和偏生草木,说不定他能认出些门道。再说,也该去看看王师傅的盐坊,顺便把五指毛桃的长势报给晚晴。”他看向青禾,“家里就靠你多照看了,药圃的秋肥别忘施,盐坊的新池让阿木盯紧些。”
青禾眼眶有点红,却笑着往他行囊里塞了包东西:“这是刚炒的紫苏籽,路上饿了嚼着顶饿;还有薄荷膏,防蚊虫咬的。到了岭南给我捎封信,报个平安。”
“放心吧,”林辰接过包裹,指尖触到她的手,温温的,“我走得不快,顺道看看各地的药材和盐法,说不定还能学些新本事。”
柳轻烟带着孩子们来送行,红丫捧着个布包,里面是她画的药圃全景图:“林先生,您带着这个,想我们了就看看。我们会帮青禾姐照看‘壮壮’和‘萌萌’的,等您回来,它们肯定长得更高了。”
“好,”林辰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红丫要好好认字,等我回来,要听你背新学的诗。”
马车轱辘轱辘地驶离村子,林辰坐在车辕上,回头望了望,药铺的红灯笼在晨雾里晃了晃,像只温暖的眼睛。他深吸口气,转头看向前路,尘土飞扬里,藏着未知的风景和可能的线索。
第一站到了高邮湖,王师傅的盐坊比去年气派多了,新砌的暖墙整整齐齐,蒸汽炉冒着白汽,几个伙计正忙着往船上装盐。“林老弟!你可算来了!”王师傅踩着跳板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个盐样,“你看这盐,用了你的‘三淋三晒’加蒸汽法,白得像雪,苏州府的船天天来等着拉!”
林辰接过盐样,指尖捻了捻,颗粒细腻:“比我们村的还好,王师傅您下功夫了。”他把带来的白术递过去,“给您的,配着黄芪炖汤,补身子。”
晚上,王师傅在盐坊设了酒,席间,林辰说起山坳的发现和寻找线索的打算。王师傅放下酒杯,眼睛亮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件事——十年前,岭南有个老道士,说见过‘天地裂隙’,就在雷州半岛那边,说裂隙开合时,会有奇异的香味,草木都往那边长。”
“奇异的香味?草木偏生?”林辰心里一动,这和山坳的情形对上了,“那老道士现在在哪?”
“不好说,”王师傅叹了口气,“道士云游四海,听说后来去了桂林,专找那些奇山异水。你去岭南,不妨往桂林方向找找,说不定能碰上。”
辞别王师傅,林辰的马车往南走,越靠近岭南,天气越热,路边的草木也换了模样,棕榈树的叶子像把把大扇子,凤凰花红得像团火。他一路走一路看,见着药农就打听草药,遇到盐坊就进去瞧瞧,本子上记满了各地的草木特性和制盐法子,也没忘打听老道士的消息。
到了广州府,林辰先去拜访秦郎中。秦郎中的药铺藏在巷子里,门上挂着块“百草堂”的匾额,檐下晒着黄藤、巴戟天,都是岭南特有的药材。“林老弟稀客啊!”秦郎中穿着件短褂,正给个药农诊脉,见了林辰,连忙起身相迎,“你寄的五指毛桃种苗长得极好,我这后院都爬满了!”
林辰跟着他进后院,果然见着大片的五指毛桃,藤蔓缠着竹架,叶片在阳光下闪着光。“秦郎中,我来是想请教您,”他拿出画着山坳草木的草图,“您看这草,叶尖总往西北偏,还带着股异香,像是樟木又不是樟木,是什么来头?”
秦郎中眯着眼看了半天,又闻了闻林辰带的草样(他特意从山坳采了些晒干),沉吟道:“这草叫‘引风藤’,一般长在磁场异常的地方,天生就朝着磁极偏。至于这香味……倒像是‘龙涎香’,但更清冽,说不定和地底的温泉有关,有些温泉口会冒出这种气。”
“温泉?”林辰心里咯噔一下,山坳深处好像是有处热泉,以前只当是普通的温水,没细想,“您是说,这种异香可能是温泉带来的?”
“极有可能,”秦郎中点头,“有些特殊的温泉,地脉之气旺,会催生奇异的草木,甚至影响周围的磁场。你说的雷击老松,说不定就是被地脉之气引过去的,雷电击中时,刚好打开了什么‘通道’。”
这话和王师傅说的“天地裂隙”隐隐对上了,林辰激动起来:“秦郎中,您知道哪里有类似的温泉吗?”
“桂林多喀斯特地貌,暗河温泉多,”秦郎中想了想,“我给你写封信,你去找那边的‘活泉翁’,他一辈子研究温泉,说不定能给你些线索。”
在广州府待了三日,林辰跟着秦郎中学习岭南草药的炮制,还学了用黄藤制解暑药的法子,受益匪浅。临走时,秦郎中往他行囊里塞了包“防瘴气药粉”:“桂林湿热,这药粉泡水喝,能防生病。找到线索别蛮干,万事小心。”
马车往桂林方向赶,路渐渐难走起来,山道崎岖,两旁的山像被刀削过一样,直插云霄。林辰白天赶路,晚上就住在驿站或药农家里,和人打听活泉翁的下落。有人说他在龙脊梯田看泉眼,有人说他去了象鼻山,行踪飘忽得很。
这日走到一处山坳,天突然下起暴雨,马车陷在泥里动弹不得。林辰正着急,忽听远处传来山歌,一个背着药篓的老汉披着蓑衣走来,手里拄着根竹杖,杖头挂着个葫芦。“后生,陷住了?”老汉声音洪亮,走近了才看清,他眉毛胡子都白了,眼睛却亮得很。
“老伯,能帮个忙吗?”林辰递过块干粮,“雨太大,车出不去了。”
老汉接过干粮,掰了块扔进嘴里:“巧了,我家就在前面山洞,先去避避雨。这车嘛,等雨停了,叫我儿子们来帮你抬。”
到了山洞,老汉点起篝火,火光映得洞壁上的钟乳石奇形怪状。林辰见他葫芦上刻着个“泉”字,心里一动:“老伯,您认识活泉翁吗?”
老汉笑了,捋着胡子:“找我啥事?”
林辰又惊又喜,连忙拿出草图和草样:“活泉翁!我想请教您,这种引风藤生长的地方,是不是有特殊的温泉?”
活泉翁拿起草样闻了闻,又看了看草图,点头道:“这是‘地脉泉’的特征,泉眼通着地底深处的龙脉,水汽里带着龙气,能让草木偏生,还会引来雷电。十年前,我在雷州半岛见过一处,有棵老松被雷劈后,树洞里总冒出这种异香,后来那树被山洪冲倒了,就再没见过。”
“那雷劈的地方,会不会有通道?”林辰追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通道?”活泉翁眯起眼,“那年劈树时,我好像看见树洞里闪过白光,像道裂缝,也就一瞬就没了。后来我挖开树根,只找到块黑色的石头,摸着烫手,上面还有些看不懂的花纹。”
林辰猛地想起山坳里那块有奇异纹路的石头,难道是同一种?“那石头呢?”
“被个云游的老道士讨去了,”活泉翁说,“那道士说石头是‘界标’,能感应裂隙开合,还说要去北边找另一块,凑齐了说不定能做点啥。”
老道士!王师傅说的老道士!林辰感觉线索像珠子一样串了起来:老松雷击、地脉泉、奇异石头(界标)、引风藤、异香……这些都指向一个可能——山坳里有处和雷州半岛相似的“天地裂隙”,而那两块石头,或许就是打开裂隙的关键。
雨停了,活泉翁的儿子们帮着把马车抬了出来。临别时,活泉翁递给林辰块黑色的小石片:“这是从那老松根下捡的,和那界标石头是同种材质,你拿着,说不定能感应到啥。”
林辰接过石片,入手果然有些温热,表面隐约有纹路,像极了山坳里那块石头的缩小版。他握紧石片,心里清楚,前路还长,他得往北走,去找那位老道士,找另一块界标石头。
马车重新上路,林辰望着桂林的山,云雾缭绕,像藏着无数秘密。他知道,寻路的过程,也是见识天地的过程,不管最终能不能回去,这一路的风雨、草木、人情,都已是最好的收获。只是夜深人静时,想起药铺的灯笼和青禾的笑,心里总会泛起一丝牵挂——等找到线索,定要早日回去,告诉他们,这世间的秘密,终究抵不过人间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