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沈瑞一番“英雄惜英雄,财迷惜财迷”的对话之后,苏哲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伸了个懒腰,踱步走出重症监护帐,准备去巡视一下整个伤兵营的运转情况。
然而,他人还没走远,就看到几个刚操练完的士兵,光着膀子,跑到营外河边,捧起清冽的河水就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脸上还露出了舒爽的表情。
苏哲的脚步猛地一顿,脸上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表情瞬间龟裂。
他可以忍受血污,可以忍受汗臭,但这种将微生物自助大餐直接送进消化道的行为,是他作为一名来自21世纪的现代外科医生,绝对无法容忍的。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卫生习惯问题了,这是在给痢疾、霍乱等传染病大开方便之门!
在冷兵器时代,一场大规模的营啸或瘟疫,其杀伤力远比敌人的刀剑要恐怖得多。
这些士兵现在喝下的每一口生水,都可能成为压垮整个大营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行,绝对不行!”苏哲的dNA狠狠地动了。
“苏福,请张副将过来一下!”苏哲深吸一口气,愤愤的说道。
不多时,远处的张副将小跑过来,盔甲撞得叮当响:“苏大人!有急事?是不是那几个兔崽子有情况了?”
昨天的三场手术,已经让张副将对苏哲的命令奉为圣旨,刚才一听到苏哲有事吩咐,立马就放下手上的事情赶过来。
“人没事,但咱们整个大营马上就要有事了。”苏哲指着那几个还在河边喝水的士兵,表情严肃得像是要上阵杀敌,“张副将,我问你,咱们大营的将士,是不是经常有人闹肚子,上吐下泻,浑身无力?”
张彪一愣,挠了挠头,老实回答:“是啊,这军中常有的事。尤其到了夏天,喝了生水,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总有那么些弟兄会‘窜稀’,不过没几天就好了。”
“好个屁!”苏哲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那是‘非战斗性减员’!是病,得防!今天,我就要发起一场革命,一场自下而上的卫生革命!而革命的第一枪,就要从管住将士们的嘴和屁股开始!”
张彪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革命”?
什么叫“非战斗性减员”?
这位苏神医的嘴里,总是能冒出一些让人不明觉厉的词儿。
但他现在对苏哲是盲目崇拜,当即挺起胸膛:“苏大人,您说怎么干,末将就怎么干!别说管嘴和屁股,您就是要我把那茅厕给填了,末将也绝不含糊!”
“填了?不不不,格局小了,咱们要升级,要迭代。”苏哲摇了摇手指,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我要建一个全新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能极大提升用户体验的……公共卫生设施!”
他当即找来一块木炭,在一块平整的木板上迅速勾画起来。
“首先,选址要科学,必须远离水源地和厨房,处在下风口。其次,我们要挖几条长长的深沟,沟底要有一定的倾斜度,方便排泄物顺流而下,实现半自动化处理。”
“然后,在沟上搭建木板,关键来了,要用木板或者草席做成隔断,一人一个坑,保证基本的隐私,这叫‘独立私密空间’。不能让弟兄们开‘露天大会’,互相之间‘坦诚相见’,那样影响士气,不文明!”
“最核心的技术,是在沟渠的尽头,挖一个巨大的化粪池,集中处理,还能发酵成农家肥。每天派专人,用清水冲刷沟渠,保持清洁。这叫‘可持续循环生态系统’的雏形。”
张彪凑在旁边,瞪大了眼睛,看着图纸上那一个个带隔断的小方格和清晰的排污走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这他娘的是茅厕?
这么多讲究啊!
还什么“用户体验”、“私密空间”,听着就高端!
“神!实在是神!”张彪一拍大腿,满脸的敬佩之情已经溢于言表,“苏大人,您不光医术通神,连这等……这等污秽之事,都能琢磨得如此精妙,末将服了!彻底服了!”
“少拍马屁,赶紧干活。”苏哲把图纸塞给他,“找些手巧的弟兄,今天之内,必须给我把这个‘民生工程’建起来!这关系到我们麟州大营全体将士的屁股健康和生命安全,是头等大事!”
“是!保证完成任务!”张彪领了军令状,风风火火地调集人手去了。
苏哲的“厕所革命”命令一下,整个麟州大营都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苏神医要给咱们修新茅房!”
“修茅房?神仙还管这个?”
“你懂啥!我听张副将说了,那叫什么‘公共卫生设施’,讲究可多了,还有隔间呢!”
“真的假的?那敢情好!”
将士们议论纷纷,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更多的是新奇和期待。
这位苏神医的每一个举动,似乎都在颠覆他们的认知。
搞定了“出口”的大问题,苏哲又马不停蹄地杀向了厨房。
他背着手,像个挑剔的美食评论家,在烟熏火燎的伙房里转了一圈,眉头就没松开过。
“这水,烧开了吗?”他指着一口大缸问道。
“回大人,天热,弟兄们都爱喝口凉的解渴,没……没烧……”一个伙夫战战兢兢地回答。
“这菜板,切生肉和切熟食的是同一块?”
“是……是啊,洗洗不就行了……”
“行了,别说了。”苏哲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飙升,“从今天起,立下新规矩。第一,所有饮用水,必须完全烧开后才能饮用!谁敢喝生水,罚他冲洗新茅厕一个月!第二,厨房所有人,处理食物前必须用皂角洗手!第三,生熟案板、刀具必须分开,餐具每次用完都要用开水烫过!这叫预防‘病从口入’!”
伙夫们面面相觑,这些规矩,让他们觉得比打仗还麻烦。
但苏哲神医威望在此,伙夫一点反抗之心都没有,以后自己说不定哪天生个小病小灾,还指望神医出手施展妙法,治疗自己呢。因此,厨子立马老老实实地开始烧水、分案板。
一场轰轰烈烈的营地卫生大改造,就在苏哲的强势推动下,雷厉风行地展开了。
而接下来的日子,苏哲彻底化身为麟州大营最忙碌的人。
他每天的生活,就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被切割成了泾渭分明的几个部分。
清晨,天还蒙蒙亮,他就得顶着一双熊猫眼,开始例行查房。
“牛力,你小子昨天是不是偷吃肉干了?伤口有点轻微炎症!跟你说了要忌口!再不听话,信不信我把你脾缝上的线给你拆了,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二麻子,你来缝合最后这几针,注意皮缘对齐,缝得跟狗啃的一样我可要扣你奖金的!”
手术帐篷里,他时而严肃专注,时而又嘴碎地吐槽,但手上的动作却始终稳如磐石,精准得如同机器。
而王二麻子和他带领的急救队,也在这种高强度的实战中飞速成长。
他们从最初的手忙脚乱,到如今已经能熟练地进行清创、包扎、止血,甚至还能在苏哲的指导下,完成一些简单的缝合手术。
王二麻子的小本本已经记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上面的“病历档案”、“术后感染”等新词,他虽然一知半解,却视若珍宝。
“院长,您说的那个‘细菌’,到底是个啥玩意儿?是不是一种特别小的蛊虫?咱们用烈酒,就是把它给醉死?”一次手术间隙,王二麻子虚心地请教。
苏哲正在喝水,闻言差点一口喷出来,他想了想,用对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道:“差不多,你就把它们当成一群肉眼看不见的,专门在你伤口蹦迪并且随时准备攻入你身体的土匪。咱们的消毒,就是官府派巡检司去清场,把这群土匪赶尽杀绝,不给它们作乱的机会。”
王二麻子听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重重地点了点头,又在小本本上写下:“细菌,乃土匪也,好蹦迪,可以酒杀之。”
苏哲瞥了一眼,哭笑不得,也懒得纠正了。
只要能达到效果,管他是土匪还是蛊虫呢。
而每当夜幕降临,做完一天手术的苏哲,累得像条死狗,只想瘫倒在他的“逍遥椅”上一动不动。
“累死我了,腰要断了。”他有气无力地对一旁伺候的苏福抱怨,“我当初的梦想是啥来着?搞钱,退休,买个大宅子,左手西瓜,右手摇蒲扇,实现财富自由然后混吃等死。现在倒好,卷成了边关劳模了。”
“少爷,您救了这么多人,将士们都快把您当活菩萨了。”苏福安慰道。
“活菩萨就得这么累吗?”苏哲翻了个白眼,“我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无情的医疗机器。不行,等这阵子忙完,必须给自己放个假!”
他嘴上抱怨得比谁都凶,但第二天,依旧是起得很早,工作最拼命。
在他的努力下,伤兵营的状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好转。
曾经弥漫在营地里的绝望和呻吟,渐渐被一种积极和希望所取代。
伤兵的死亡率直线下降,许多原本被认为必死无疑的重伤员,都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而那座由苏哲亲自设计的,带有隔断和冲洗沟的公共厕所,更是成了军营里的一道奇景。
许多士兵宁愿多走几步路,也要去体验一下那种前所未有的“文明如厕”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自从推行了饮水煮沸、餐具消毒等措施后,军中闹肚子的士兵数量锐减了五成以上。
当张彪拿着统计数据,一脸不可思议地向苏哲汇报时,苏哲只是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地说道:
“常规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