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初中那阵,太子的记忆没有来,我就是个普通的李子涵。”
李裕低头“见楚瑶总考年级第一,笔记本记得比谁都工整,连解数学题时转笔的弧度都比别人好看,就觉得……挺特别的。
放学路上碰见会绕着走,怕脸红被她看见;借块橡皮要在书包里翻半天,现在想想,那哪是喜欢?
是少年人没见过风浪,把‘觉得不错’错当成了心尖上的事,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散了。”
他抬眼时,视线落在窗外的老槐树上,像是透过树叶看见了长安的灯笼。“但对你不一样。”
“我真正把‘喜欢’这两个字放进心里,是从长安开始的。”他的声音突然软了些,带着点回忆的温度,
“那天你穿青榆翟服站在汉服店门口,九翚四凤金冠上的珍珠璎珞晃得人眼晕。
广袖垂落时扫过我的衮服,你福身说‘承蒙太子殿下相邀’,声音软得像浸了蜜,可抬眼时眼里的光,比朱雀大街的灯笼还亮。”
“你拽着我往烤串摊跑,翟服的下摆沾了油星子也不在乎;抢我手里的糖葫芦时,珍珠璎珞蹭过我手腕,痒得像有小虫子爬;
蹲在石阶上舔冰棍,说‘这长安的冰没家里的甜’,金冠歪在头上,用袖子擦嘴角的糖渍。
那时候我突然觉得,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又有点烫。”
说到这儿,他的指尖开始发颤,喉结滚了又滚,像是有什么重物堵在喉咙里。“可这些年,我手里抓不住的东西太多了。”
“小时候总推着妹妹荡秋千,她攥着我的衣角喊‘哥哥’,后来一场急病,人就没了,我连她最喜欢的珍珠发簪都没来得及给她戴好。”
他的声音低得像从胸腔里碾出来的,“当了太子,我以为父皇是靠山,拼了命想给他守住江山,想建他要的太平盛世,结果呢?他亲手把我送进天牢,琵琶骨钉着透骨钉,听他说‘你太碍眼了’。”
“我护过的长安,后来成了史书里的‘故都’;我盼了一辈子的太平,终究是黄粱一梦。”
李裕的眼眶红了,却没掉泪,只是死死攥着拳头,“这些年我才明白,我喜欢过的人、盼过的事,最后都走了,像指间的沙,怎么攥都留不住。”
他望着林雪,眼底的光碎得像被踩过的星子:“初中对楚瑶的喜欢,是没经历过失去的懵懂,说出口也不怕,反正本来就轻飘飘的,丢了也不疼。
可对你……从长安那天起,你就不一样了。你眼里的光,你抢糖葫芦的样子,你骑着小电驴带我穿菜市场的样子……这些都太重了,重得我不敢随便说‘喜欢’。”
“我怕啊。”他突然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我怕我说了喜欢,你也会像妹妹一样走了,像父皇一样变了,像太平盛世一样,最后成了我回忆里的影子。
我已经丢了太多东西了,林雪,我丢不起你了。”
符文边缘的星光正一点点褪色,像被晨雾冲淡的墨痕。林雪的指尖悬在半空,离那道逐渐透明的身影只有寸许,能看见光粒从他校服袖口漏出来。
“李子涵,你还会出现吗?”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蛛网,眼泪早就模糊了视线,却死死盯着那道光影,怕一眨眼就彻底散了。
符光李裕的轮廓已经淡得能看见身后的书桌,他却还在笑,左嘴角的梨涡浅得像水痕,抬手想碰她的发顶,手指却在半空中化成星屑:“阿雪,我一直都在呀。”
他的声音也跟着发飘,像隔着层水汽:“你的问题回答完了,这符文的使命该结束了。”顿了顿,光粒组成的眼睫颤了颤,“可我不一直在你身边吗?”
林雪的眼泪“唰”地涌得更凶,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将掌心贴在符文残存的光团上。
体内的灵力顺着血脉往指尖涌,淡青色的光晕从她指缝渗出来,裹住那道快要散架的光影:“等等!最后一个问题!就一个!”
符光李裕的身影被灵力托了托,勉强凝实了些,他望着她泛红的眼眶,眼底的温柔混着星光,像要淌出来:“你问。”
“怎样才能让你不忧伤呀?”林雪的声音带着哭腔,灵力几乎是凭着本能在输出,指尖都在发烫,
“你总在想长安,想以前的事,你难过的时候,我都知道的……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不悲伤呀?”
符光李裕沉默了。光粒组成的肩膀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叹气。他摇了摇头,幅度轻得像风吹过水面,“再见了,阿雪。”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那道光影彻底融进了空气里,连最后一点星光都没留下,只有林雪掌心还残留着一丝凉意。
“呜……”压抑了太久的哭声终于破了闸,她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抖得像被雨打湿的蝴蝶。
哭了多久呢?久到喉咙发疼,久到腿麻得站不起来。
手机壳被眼泪泡得发潮,屏幕上的字打了删、删了打,最后只剩下带着浓重鼻音的急切,她重重按在发送键上:
“小小棠,那个实话符还有吗?”
第二天清晨
李裕背着书包从面馆走出来。晨光落在他发梢,刚要转身往公交站走。
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女声“李子涵。”他回过头,晨光正好打在林雪脸上,把她泛红的眼眶照得透亮。
他回头,看见林雪骑着粉白小电驴停在路边。
“干嘛?”他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昨晚的“余怒”,“昨天让我出丑还不够?”
林雪没接话,只是抬了抬下巴,晨光恰好照在她脸上,把眼眶的红映得格外明显。“路过,上车,送你一段。”
“这哪门子路过?”李裕嘟囔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挪过去,“你学校和我学校老远了,顺哪门子路?”
“上车,别废话。”林雪拧动车把,小电驴“嗡”地轻颤,“再磨叽,早读课我们都要迟到了。”
李裕接过她递来的头盔。他利落地扣好,跨上后座时,特意调整了坐姿,避免碰到她的后背。
座椅是新换的软垫,坐着挺舒服——上次他随口说过一句“有点硌”,没想到她记着。
“你眼睛红红的,”他无意识地敲着座椅边缘,“昨天哭了?多大点事,还在因为楚瑶的事生气?”
“因为她?”林雪突然加速,“我才不为不相干的人浪费眼泪。”
“哦。”李裕应了声,没再追问。风掀起她的校服衣角,扫过他手背,带着点痒痒的暖意。
两人沉默地骑过两个路口,林雪忽然开口:“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有人跟我说‘阿雪,我一直在这里呀’。”
她顿了顿,车碾过减速带时轻轻颠簸,“李子涵,你会不会……一直在我身边呀?”
李裕抓着座椅的手紧了紧,头盔里的呼吸有点热。“嗯,应该会吧。”
他看着她扎着马尾的后脑勺,发绳上的珍珠在晨光里闪了闪,“因为我们是朋友呀。”
“嗯,朋友。”林雪重复着,声音稳得像结了冰,“最好的朋友。”
李裕没看见,她说完这句话。几颗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没入领口。
晨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小电驴载着他们穿过洒满金光的林荫道,往学校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