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贵宾室内,馥郁的灵茶香气氤氲不散,但气氛却因朴德欢再次抛出的议题而显得有些凝滞。
窗外,天羽城华灯初上,妖族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喧嚣隐隐传来,更衬得室内安静。
“德欢,你那个妖族护卫培养计划,又拿出来说事了。”周富贵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说说吧,这次又有什么新花样,能说服我,还有宗门里那些老家伙?”
朴德欢精神一振,身体前倾,他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开始阐述他深思熟虑的计划,这一次,他的措辞更加精准,目标更加明确:
“周老板,光靠青羽族的庇护和咱们自己的几个人族护卫,在天羽城,乃至整个妖族地界,终究是外人,是生意伙伴,而非一方势力。”
他开门见山,“我们需要一把属于自己的、深深扎在妖族土壤里的刀!这把刀,不仅要锋利,更要绝对忠于持刀的人——也就是我们富贵坊!”
他眼神锐利,继续道:“我的计划分三步走,核心就是 培养忠于富贵坊的妖修!”
“第一步,选苗。目标不是那些大部落的嫡系,他们牵扯太多。我们要从数量庞大的散妖、小部落不得志的子弟、甚至是某些部落争斗中失势但有潜力的年轻妖修中挑选。他们缺乏资源,渴望机遇,更容易培养归属感!”
“第二步,塑魂。光给灵石和资源不够!我们要建立富贵坊讲武堂,不仅要教他们战斗技巧、合击阵法,更要由我们的人,反复灌输忠于富贵坊的理念,让他们明白,是富贵坊给了他们新生和前程!他们的家人、部落,都可以通过我们的渠道获得更好的生活,形成利益捆绑!必要时,可以让他们立下血脉誓言或心魔大誓!”
“第三步,淬火与掌控。”朴德欢压低了声音,“这支力量,明面上可以是联合商队护卫,负责我们日益扩大的商路安全,在实战中磨砺。暗地里,则是最精锐的富贵卫,只听命于您、我。当然,最终是您和坊核心层的直接命令!指挥权必须牢牢掌握在我们自己人手里,绝不受青羽族或宗门其他势力的干涉!我们可以通过优厚的修炼资源、独特的功法。可以从妖族遗迹或我们自己的收藏中挑选、以及严格的层级和监察制度来控制。”
周富贵听着,手指停止了敲击,眼神变得更加专注。朴德欢这次的计划,显然比之前更加系统,也更具……危险性。他精准地抓住了忠诚培养和绝对掌控这两个核心。
“说得比唱得好听。”周富贵冷哼道,泼了一盆冷水,“富贵卫?名字倒挺威风。但你有没有想过,宗门会如何看待我们黄枫谷私下组建一支只听命于自己的妖族武装?掌门几次模棱两可,就是在观望,也是在警告!宗门暗部的人,说不定此刻就在天羽城,就在这富贵坊里盯着我们!你搞这么大动静,是想让掌门觉得我们黄枫谷要自立门户吗?”
一直沉默的王铁塔也闷声开口,带着现实的考量:“朴师弟,妖性桀骜,忠诚难驯。即便立下誓言,亦有反噬风险。且培养精锐,所耗资源必是海量,易引人觊觎。”
朴德欢似乎早有准备,立刻回应:“周老板,铁塔兄,你们的顾虑我都明白!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偷偷摸摸,而是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明面上,我们大力支持宗门在妖族的一切行动,甚至可以主动提出,由我们出资、出资源,帮助宗门训练一支妖族协防力量,用于维护商路、探索秘境,名义上接受宗门和青羽族的共同指导。这样,既满足了宗门的面子和部分利益,也给了我们公开培养力量的借口!”
“暗地里,”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从这支协防力量中,筛选出最精锐、最忠诚的核心,用更好的资源、更隐秘的渠道进行强化,成为真正的富贵卫。指挥权通过复杂的指令和只有我们掌握的联系方式下达,确保其隐秘性和独立性。”
他看向周富贵,语气带着恳切和决然:“周老板,我们在妖族投入了这么多,不能永远把安全寄托在别人的善意和宗门的威慑上。我们必须有自己的根基!这支力量,初期可能只是护卫,但发展起来,就是我们在这里的话语权!是我们将来与任何势力,包括宗门内部某些眼红的势力谈判的底气!风险固然有,但不行险,富贵坊在妖族的基业,永远只是浮萍!”
周富贵闭上眼,手指用力揉着太阳穴。朴德欢的话,像重锤一样敲在他心上。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这其中的政治风险实在太大了。他不由得再次想起那个闭关的家伙。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睁开眼,眼中带着血丝,也带着一丝决断,“要是老鹿那混蛋在就好了,这种掉脑袋的决策,他比我在行……”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下方流光溢彩却暗藏无数刀光剑影的天羽城,沉默了片刻,终于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朴德欢:
“朴德欢,我给你一次机会。把你这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划,给我写成一份滴水不漏的陈条!记住,重点是 如何确保忠诚’和 如何规避宗门监察!细节要想清楚,资源预算、人员选拔标准、控制手段、应急预案,一个都不能少!”
他语气严厉无比:“在我拿着你的陈条,再去探明掌门和几位关键长老的真正态度之前,你绝对不许擅自行动!哪怕只是接触一个潜在的妖修苗子,也不行!否则,我亲自废了你的修为,把你扔回老家种地去!听明白没有?!”
朴德欢心中狂喜,知道周富贵终于被说动了,他强压住激动,深深一躬:“是!周老板!我朴德欢以道心起誓,绝不敢妄动!定当竭尽全力,完善计划,不负您的信任!”
看着朴德欢退下的背影,周富贵疲惫地坐回椅子,对王铁塔苦笑道:“铁塔,听见了吧?咱们这富贵坊,怕是真要在这妖族的泥潭里,越陷越深了。”
王铁塔沉默地点点头,握紧了拳头,沉声道:“无论何种境地,我与你,与富贵坊,共进退。若真有不测,我这双拳头,还能砸碎些东西。”
在天羽城待了三天,周富贵带着王铁塔和护卫们,通过传送阵悄然返回了神鹤宗。他没有回黄枫谷,而是径直来到了主峰,求见掌门。
鹤鸣殿内,檀香袅袅,清净悠远。神鹤宗掌门玄诚子端坐于蒲团之上,道袍古朴,面容清癯,双目开阖间隐有神光流转,气息深不可测。他看着下方恭敬行礼的周富贵,微微颔首。
“富贵,你从妖族之地归来,匆匆求见,所为何事?”玄诚子的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
周富贵深吸一口气,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在脑中过了一遍,然后躬身道:“启禀掌门,弟子此次前往天羽城,一是视察分部经营,二来……确实有一事,关乎宗门在妖族之地的长远布局,心中忐忑,特来请掌门示下。”
“哦?关乎长远布局?”玄诚子拂尘轻摆,“细细说来。”
周富贵没有直接提及朴德欢那敏感的妖族武装计划,而是从现状入手:“掌门明鉴。如今我富贵坊在天羽城虽看似繁花似锦,日进斗金,影响力日增。但归根结底,我等根基尚浅,全赖与青羽族合作以及宗门威名震慑。然妖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各族心思难测,青羽族也未必能永远与我们同心同德。”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掌门的脸色,继续道:“弟子担忧,长此以往,我宗在妖族之利益,如同建筑于流沙之上,看似庞大,实则脆弱。一旦有变,恐有倾覆之危。且如今北盟大陆暗流涌动,难保没有其他势力觊觎妖族资源,试图插手。”
玄诚子静静听着,脸上无波无澜,只是淡淡问道:“所以,你的想法是?”
周富贵知道关键来了,他小心翼翼地从储物袋中取出朴德欢那份精心准备的陈条,双手奉上:“掌门,这是坊内一位管事,针对此隐患,提出的一些……未雨绸缪之策。其中或有激进之处,弟子不敢擅专,特呈请掌门过目定夺。”
清尘子接过玉简,神识沉入,开始浏览。殿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有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周富贵垂手而立,心中忐忑。
时间一点点过去,清尘子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在阅读一篇寻常的报告。
良久,他缓缓放下玉简,目光再次落在周富贵身上,语气依旧平和:“这份陈条,思路倒是颇为新奇。以商队护卫之名,行培养依附势力之实;明面协防,暗里掌控。提出此策者,是那个叫朴德欢的小家伙吧?”
周富贵心头一跳,连忙道:“掌门明察秋毫,正是他。” 他心中暗惊,掌门对坊内人事竟然如此了解。
清尘子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富贵,你执掌黄枫谷与富贵坊多年,于经营之道,已臻化境。你且说说,若依此策,其利几何?其弊几何?”
周富贵知道这是掌门在考较他,也是在做最后的权衡。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沉声回答:
“回掌门,若依此策,其利有三:
一为扎根:可让我宗在妖族之地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触角和力量,不再完全受制于人,利益方能长久。
二为威慑:拥有一支可控的妖族力量,对内可震慑屑小,维护坊市秩序;对外,可增强我宗在妖族事务中的话语权,令其他势力不敢轻易插手。
三为奇兵:此力量熟悉妖族情况,若运用得当,或可在未来某些关键之时,成为一支意想不到的奇兵。”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然,其弊亦有三,且更为致命:一为猜忌:此乃最大隐患。
宗门内恐有非议,认为我黄枫谷拥兵自重,心怀叵测。妖族方面,尤其是青羽族,若察觉,亦可能引发强烈反弹,破坏现有合作。
二为反噬:妖性难驯,忠诚不易培养。
若掌控不力,或资源分配不均,恐生内乱,反伤自身。
三为消耗:培养精锐,所耗资源必是天文数字,恐影响坊市其他方面发展,若成效不彰,则得不偿失。”
周富贵说完,深深一揖:“此策利弊皆极分明,犹如双刃之剑。用之善,可开疆拓土,稳固基业;用之不善,则可能伤及自身,累及宗门。弟子愚钝,实难决断,故特来请掌门圣裁。”
他将利弊剖析清楚,并将最终的决定权,恭敬地交还给了掌门。
清尘子听完,缓缓闭上双目,手指轻轻掐动,似乎在推演着什么。殿内再次陷入沉寂,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周富贵和王铁塔屏息凝神,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不知过了多久,清尘子缓缓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他看着周富贵,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
“妖族之地,利益与风险并存。我神鹤宗欲在此立足长远,确需有所依仗,不能永远寄人篱下。”
周富贵心中一动,隐隐感觉掌门似乎并未完全否定。
然而,清尘子接下来的话,却让周富贵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然,宗门规矩不可废,大局稳定为重。此事,可行,但不可操之过急,更不可授人以柄。”
清尘子目光深邃,语速缓慢而清晰:“准尔等,以协防商路,探索秘境之名,于妖族之地,谨慎遴选少量可靠之妖,加以引导、培养。规模需严格控制,人选需层层筛选,忠诚为第一要务。初期,可视为对坊市护卫力量的补充,一切活动,需在明处,接受宗门派驻人员的监督。”
他特意加重了谨慎、严格控制、明处、监督这几个词。
“至于那暗度陈仓之念……”清尘子语气微沉,带着一丝警告,“暂且收起。何时可用,如何用,非尔等可自行决断,需待宗门之令。”
这等于是在朴德欢的计划上,套上了一个坚固的枷锁和明确的上限。允许你开始做,但不能放开手脚,必须在小规模、高可控、完全透明的框架下进行,并且核心的构想被直接按下了暂停键。
周富贵立刻明白了掌门的深意:掌门看到了其中的战略价值,愿意投石问路,但绝不允许脱离掌控。这是在默许中划下了清晰的红线。
“弟子明白!定当谨遵掌门谕令,小心行事,绝不敢越雷池半步!”周富贵躬身应道,心中五味杂陈。这结果,比直接否决好,但离朴德欢的预期,相差甚远。
“嗯。”清尘子微微颔首,“富贵,你为宗门经营,劳苦功高。然需谨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黄枫谷与富贵坊,已是树大招风,凡事更需如履薄冰,把握好分寸。”
“弟子谨记掌门教诲!”周富贵心头一凛,知道这是掌门在点醒他。
“去吧。此事,仅限于你与核心数人知晓。若有泄露,唯你是问。”
“是!弟子告退!”
周富贵恭敬地退出了鹤鸣殿。
直到走出很远,周富贵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竟已被冷汗浸湿。与掌门对话,看似平和,实则步步惊心。
王铁塔迎上来,见他脸色便闷声道:“掌门,应允了,但也限制了?。”
周富贵苦笑一声:“是啊,给了颗种子,却圈好了花盆,还派了人看着怎么种。这样也好,至少我们能名正言顺地开始着手了。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掌门的意思,告诉朴德欢那小子,让他别整天想着一步登天。”
他知道,朴德欢听到这个结果,肯定会大失所望。但这就是现实,在宗门这棵大树下,任何可能威胁到树根的行为,都会受到最严格的限制。
妖族武装的种子,算是以一种被严格看管的方式,埋下了。至于它将来能否破土而出,又能长成何种模样,现在谁也无法预料。
这本书一百万字,数据很不理想。就写到这,后续再开下部。新书《行那我就是邪修》换个风格,目前八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