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倔的病房外,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无声的紧张。医生说他颅内有淤血,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但语言功能和部分记忆可能受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不好说。
陆野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看着里面那个插着管子、形容枯槁的老人。几天前,他在林场里还眼神锐利,带着山野的警惕和倔强,此刻却只能无力地躺着。那枚染血的子弹壳哨子,此刻正静静躺在证物袋里,放在陆野的口袋中,仿佛还带着胡老倔拼死守护秘密的体温。
“医生说他现在情况还不稳定,不能受刺激,问话要非常小心,而且他可能……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周婷低声说道,她脸上也带着疲惫。
老陈搓了把脸,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焦躁:“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好不容易找到个可能知道内情的,直接给人干废了。那帮孙子,下手太黑了!”
“这说明我们找对了方向,也说明对方狗急跳墙了。”陆野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冷静,“胡老倔拼死带回来的信息,一个是‘江心’,我们已经有了方向。另一个,就是他这个人本身。他醒了,哪怕不能说话,就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他转身,对身后一名民警吩咐:“安排两个人,24小时守在这里,除了医生和指定的护士,任何人不能接近。饮食也要特别注意。”
“明白,陆局。”
这时,病房里的护士朝他们打了个手势,示意病人似乎有片刻的清醒。
陆野、周婷和老陈立刻轻轻走了进去。
胡老倔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眼神浑浊,没有焦点,嘴唇干裂翕动着,发出极轻微的气音。
陆野俯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胡大爷,我是陆野,公安局的。我们在林场见过,您还记得吗?”
胡老倔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向陆野的方向,定定地看着他,没有什么反应。
周婷拿出那枚装在证物袋里的子弹壳哨子,小心地放到他视线能及的地方:“胡大爷,您还记得这个吗?是您带回来的。”
当看到那枚哨子时,胡老倔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光亮,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被氧气面罩挡住。他那只能勉强活动的手,手指极其轻微地勾动了一下,似乎想去触碰那个哨子。
“您是想拿这个?”陆野小心地将证物袋凑近他的指尖。
胡老倔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的证物袋,就不再动了,只是轻轻摩挲着,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悲伤,有恐惧,似乎还有一丝……解脱?
“江心……”陆野尝试着说出这两个字,“您想告诉我们‘江心’,对吗?我们在查了。”
听到“江心”,胡老倔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呼吸也急促了些许。
“除了江心,还有吗?”周婷柔声问,“关于冯劲松,关于当年兵团的事,您还想告诉我们什么?”
胡老倔的嘴唇又开始翕动,这一次,似乎努力想发出声音。陆野和老陈都屏住了呼吸,凑得更近。
“……哨……响……”极其模糊,几乎听不清的两个字,从他的齿缝间挤出来。
“哨响?”老陈重复了一遍,看向陆野和周婷,“什么意思?哨子响了?”
胡老倔似乎用尽了力气,眼睛又缓缓闭上,呼吸变得平稳悠长,再次陷入了昏睡。
“哨响……”陆野默念着这两个字,眉头紧锁。是哨子响起来的意思?还是某种信号?或者……是一个地名、一个行动的代号?
线索依旧破碎,但胡老倔的苏醒,就像在黑暗的迷宫里,终于透进了一丝微光。
回到临时指挥部,气氛比之前稍微活跃了一点。胡老倔的苏醒,以及他模糊吐出的“哨响”二字,虽然依旧谜团重重,但至少证明这条线没断。
陈凯那边对蓝色纤维和机车机油的分析有了更精确的结果。那种蓝色纤维,确认是一种用于制作工厂劳保服或者低端冲锋衣的面料,耐磨性强,在本省几个大型劳保市场都有批发。而那种机油,经过光谱分析,确认是某种大排量越野摩托车常用的合成机油。
“结合阿普老爹的目击,对方至少两人,穿蓝色工装,使用大排量越野摩托车在山林间活动。”陈凯指着分析报告,“这种摩托车马力足,适应复杂地形,比汽车更隐蔽灵活。”
赵晓萌利用地理信息系统,对“江心”区域进行了更精细的三维建模。“鹰嘴崖那边还在搜,但目前没发现新的线索。我扩大了范围,重点排查江心洲、以及江道拐弯处形成的回水湾,这些地方水流相对平缓,容易隐藏船只或者搭建临时设施。另外,我发现一个情况,”她将电脑屏幕转向陆野,“在江上游,距离鹰嘴崖大约十五公里处,有一个地方叫‘响水哨’,是个很小的地名,地图上一般不标注,是以前的老地名,据说是因为那里江水流速快,冲击礁石会发出类似哨音的声响。”
响水哨!
“哨响……响水哨……”陆野眼中精光一闪,“这绝不是巧合!查这个响水哨!详细地形、水文资料、现在有没有人居住、通往那里的路况!”
他感觉,他们正在一点点逼近真相的核心。
晚上,陆野抽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儿子小野。
“爸爸!”小野的声音永远那么充满活力,“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妈妈给我买了新的拼图,好难啊,我都拼不好。”
听着儿子稚嫩的声音,陆野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嘴角不自觉地带上笑意:“爸爸忙完工作就回去,帮你一起拼。你在家要听妈妈的话,好好吃饭。”
“嗯!我每天都吃好多!爸爸,你在抓坏人吗?要注意安全哦!”
“好,爸爸知道。”陆野心里一暖。
妻子接过电话,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那边是不是很麻烦?我看新闻,说西南那边最近不太平……”
“没事,就是正常的案子,有点复杂。”陆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起呢,安全得很。家里怎么样?”
“都挺好,就是你不在,小野老是念叨。你自己千万小心,我看着那边又是山又是林的……”
听着妻子的唠叨,陆野心里既温暖又有些愧疚。他何尝不想陪在家人身边,但身上的这身警服,注定了他要面对这些黑暗和危险。
挂了电话,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份对家庭的牵挂深深埋进心底,目光再次变得坚定锐利。他打开电脑,调出响水哨的地形图,开始仔细研究起来。那片隐藏在莽莽林海和滔滔江水之间的神秘区域,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