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发动引擎，屏幕上跳出“剩余电量98%”。他习惯性地瞥了一眼中控台上的便利贴，上面是妻子出门前留下的娟秀字迹：“七点前到家，女儿生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已经六点四十分，而回家的路至少需要二十五分钟，前提是车库不排队。
手机信号在驶入小区地库斜坡时突然从满格跌至零。艾文皱了皱眉，这片高端住宅区的信号覆盖竟如此之差，物业费可不便宜。他打开车灯，虽然天还没完全黑，但地下车库总是昏暗得令人不适。
车库入口处，一块崭新的告示牌立在闸机旁，白底黑字，像是临时打印贴上去的。艾文放慢车速，瞥见标题“小区地下车库通行守则”。他嗤笑一声，现在连车库都要立规矩了。
直到闸机抬杆，他才注意到告示牌下方有一行极小的红色文字：“违规后果自负”。
“装神弄鬼。”艾文嘟囔着，转动方向盘驶向b2层——那里离电梯最近，他曾在那里租了个固定车位。
b2层似乎比往常更暗。几盏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忽明忽灭地闪烁着。艾文轻车熟路地拐进自己常停的区域，却猛地踩下刹车。
他的车位上，赫然停着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
“搞什么？”艾文环顾四周，其他车位都已满员。他记得物业保证过固定车位绝不会被占用。烦躁地拍了拍方向盘，他只得继续往深处开，寻找空位。
车灯照亮前方通道，墙上映出怪异晃动的影子。艾文注意到地面有些异常——在某个车位前，散落着几张白色纸片。他下意识放慢车速，看清那是“寻人启事”，上面的照片模糊不清，只能分辨出似乎是某种制服。
他突然想起刚才匆匆一瞥的守则内容，第三条提到了寻人启事。真是巧合得令人不适。
终于，在靠近消防通道的角落，艾文发现一个空车位。他熟练地倒车入库，熄火后却犹豫了——旁边的车位上，一辆落满灰尘的旧款轿车前挡风玻璃上，贴着一张纸。
艾文解开安全带，凑近细看。
那是一张寻人启事。照片上是个中年男子，穿着深蓝色制服，胸口有小区徽标。照片拍摄角度奇怪，像是偷拍的，男人的表情僵硬，眼神直勾勾盯着镜头。启事上没有联系方式，只有一行打印字：“如有见到，请勿靠近。”
艾文感到脊背发凉。他环顾四周，这个区域竟然每个车位旁的车都贴着同样的启事！照片上的人或男或女，但都穿着物业制服，表情无一例外地僵硬诡异。
他想起守则第三条：若所有车位都贴有该启事，立即驶离车库。
艾文几乎是小跑回驾驶座，迅速启动车辆。电动车无声地滑出车位，他紧张地注视着后视镜，生怕那些照片上的人突然动起来。
驶离那片区域后，艾文松了口气，但随即意识到自己又面临另一个问题——b2层已满，只能去b3层。
通往b3层的斜坡格外陡峭，车灯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光影。艾文注意到墙上的“b3”标识似乎被什么东西刮花了，只留下模糊的痕迹。下到b3层，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透过空调系统渗入车内。
这里比上面更暗，只有零星几盏灯亮着，大部分区域笼罩在阴影中。艾文缓慢行驶，寻找空车位。他的目光扫过两侧，突然定住了。
b3西侧通道入口，立着一块醒目的黄色警示牌：“禁止通行”。牌子上没有任何解释，只有那个简单的禁令。
艾文本能地想避开，但瞥见西侧通道内有几个空车位。他犹豫了——女儿还在家等着，已经迟到二十分钟。他调转方向盘，缓缓驶入西侧通道。
通道内异常安静，连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都显得刺耳。艾文开出一段距离，发现地面有些奇怪的反光。他放慢车速，车灯照亮前方路面。
白色脚印。
没有主人的白色脚印，像是由某种荧光粉末组成，在黑暗中幽幽发光。脚印零散分布，从通道深处延伸出来，一直延伸到艾文车前几米处。
艾文的心脏猛然一跳。守则第二条警告过这个场景。他立刻踩下刹车，准备掉头。
但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脚印的排列有些规律——它们似乎在引导着什么。好奇心压过了恐惧，艾文顺着脚印的方向看去，在通道尽头，隐约有个人影靠墙站立。
人影一动不动，穿着一件白色长裙，长发遮住了脸。她的一只脚抬起，像是正要迈出一步，却凝固在了那个姿势。
艾文感到喉咙发干。他迅速挂上倒挡，准备原路返回。倒车影像显示后方通道空无一人，但他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地倒退，确保轮胎不压到任何脚印。
就在他即将退出西侧通道时，车灯突然熄灭了。
世界陷入绝对的黑暗。
艾文的心跳如鼓。他慌乱地摸索着车灯开关，反复拨动，毫无反应。仪表盘还亮着，显示一切正常，但大灯和尾灯全部熄灭。
他想起了守则第一条。
艾文颤抖着手熄火，锁上车门，然后蜷缩在驾驶座上。他闭上眼睛，开始数秒。在绝对的寂静中，他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
五秒，十秒。
然后，敲击声响起。
先是轻轻的，像是手指敲击玻璃。接着力道加重，变成有节奏的“咚、咚、咚”，从副驾驶车窗传来。
艾文缩得更紧，双手捂住耳朵。敲击声持续不断，逐渐演变成抓挠声，尖锐刺耳，像是指甲刮擦玻璃。他可以想象那东西就在窗外，脸贴着玻璃往里看。
“15分钟。”他默念着，额头抵在膝盖上，“只要等15分钟。”
时间在恐惧中被无限拉长。抓挠声时而靠近，时而远去，似乎在围着车辆打转。有一次，艾文确信有什么东西爬上了车顶——他听到了轻微的刮擦声和重物移动的摩擦声。
他死死闭着眼，不敢抬头看车顶。
不知过了多久，艾文偷偷瞥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钟。才过去八分钟。他几乎要崩溃了。
突然，敲击声停止了。
寂静比声音更可怕。艾文屏住呼吸，等待着。一分钟，两分钟。什么也没发生。
他鼓起勇气，微微抬起头，看向副驾驶窗外。
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但直觉告诉他，有东西在那里，静静地站着，等待着。
时钟跳到第15分钟时，艾文深吸一口气，尝试启动车辆。电动机发出轻微的嗡鸣，车灯奇迹般地重新亮起，照亮了前方的通道。
空无一人。
艾文没有犹豫，一脚油门冲出西侧通道，甚至顾不上看后视镜。他一路狂飙，找到最近的空车位，几乎是撞进去的。停车熄火，他瘫在座椅上，浑身被冷汗浸透。
几分钟后，艾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必须离开这里，但需要先平复情绪，避免在路上出事。他拿起手机，依然没有信号。该死的地下车库。
目光落在副驾驶座上，他愣住了。
那里放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纸，之前绝对没有。
艾文颤抖着拿起纸，展开。是另一张寻人启事，但这次照片上的人，穿着白色长裙，长发遮面，一只脚抬起，正要迈步的姿态——正是他在西侧通道尽头看到的那个身影。
启事下方多了一行手写字迹：“谢谢你没有踩我。”
纸张从艾文手中滑落，飘到脚下。他猛地推开车门，冲出车外，向着电梯方向狂奔。
走廊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灯光忽明忽暗。转过一个拐角，艾文差点撞上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保安制服的男人，戴着白得刺眼的手套，静静地站在路中央。他的脸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艾文下意识后退一步，想起守则第四条。他侧身准备绕过去，但保安突然抬起一只戴着手套的手。
“看到我的钥匙了吗？”声音平静得诡异，像是录音播放。
艾文想起规则：直接摇头离开。他僵硬地摇了摇头，加快脚步。
“你真的没看到吗？”保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找了很久了。”
艾文强迫自己不回答，继续往前走。他能感觉到保安的视线如芒在背。
电梯指示灯显示正在从b1层下降。艾文不停按着按钮，焦急地等待。走廊尽头，保安依然站在原地，面朝他的方向。
电梯门终于打开，艾文冲进去，疯狂按着关门键。就在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突然伸进门缝！
艾文惊叫一声，但电梯门感应到障碍，重新打开。门外空无一人。
电梯平稳上升，艾文背靠墙壁，大口喘气。电梯内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他惊恐地发现，不锈钢墙壁反射中，他身后似乎还站着一个人影。
他猛地转身——空无一人。
电梯到达一楼大厅，门打开，温暖的灯光和熟悉的物业背景音乐涌了进来。艾文跌跌撞撞地走出电梯，几乎与一个真正的物业工作人员撞个满怀。
“先生，您没事吧？”年轻的工作人员关切地问，“您脸色很差。”
艾文摆摆手，快步走向大楼出口。室外，夜幕刚刚降临，小区路灯亮起，几个邻居在遛狗散步，一切正常得令人感动。
回到家，妻子已经摆好了生日蛋糕，女儿欢呼着扑上来。艾文紧紧抱住女儿，感受着她温暖的体温和真实的呼吸。
“爸爸，你怎么浑身是汗？”女儿好奇地问。
“车库太闷了。”艾文勉强笑着解释。
那天晚上，艾文几乎没睡。每当他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白色脚印，听到玻璃上的抓挠声。凌晨三点，他起身走到阳台，望向小区花园，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地下车库入口处。
黑暗中，一个人影站在入口旁，穿着保安制服，戴白手套，面朝艾文的方向，一动不动。
艾文猛地拉上窗帘。
第二天早晨，艾文不得不面对现实——车还在地下车库。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在白天去取车，并下定决心再也不使用那个车库。
上午十点，阳光正好。艾文与两个邻居一起乘坐电梯下到b2层，人多让他感到安全。车库在日光灯照射下显得普通许多，昨夜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走到自己的车位，艾文愣住了。
车窗上，有红色的划痕，像是用钥匙或尖锐物体刻上去的，组成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别走”。
他想起守则第五条，迅速上车启动。驶向出口的路上，他刻意避开西侧通道方向。收费站闸机前，他扫码支付停车费，屏幕显示“支付成功”，但闸机纹丝不动。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未缴费”。
艾文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第八条规则，寻找绿色按钮。在闸机侧面，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绿色按钮，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他按下按钮。
闸机缓缓抬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艾文踩下油门，驶出车库。在最后时刻，他从后视镜瞥了一眼闸机后方。
那里站着三个人。
穿物业制服的寻人启事上的男人，白色长裙的女人，以及戴白手套的保安。
他们并排站着，面朝驶离的车辆，齐齐抬起手，像是告别，又像是召唤。
艾文猛踩油门，冲出车库。阳光刺眼而温暖，他却感到彻骨的寒意。
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他买了一瓶矿泉水，然后走到车旁，将水倒在四个车轮上。水流冲刷轮胎，带走尘土，也带走了那些红色划痕——它们真的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艾文靠在车上，双手颤抖。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你是少数遵守规则的人。但车库的秘密不止于此。如果你想了解真相，今晚十一点，b2层电梯口见。不要告诉任何人。”
艾文盯着短信，犹豫是否该删除。这时，另一条物业公告推送过来：
“尊敬的业主，近日车库监控系统升级，部分区域可能出现信号干扰，给您带来不便敬请谅解。另，物业员工张建军于三日前失踪，如有线索请及时联系。”
公告附带的照片，正是艾文在寻人启事上看到的那张脸。
他抬起头，望向车库入口。阳光下，那块守则告示牌静静地立在那里，白底黑字，像一座无名的墓碑。
一阵冷风吹过，艾文突然意识到，那告示牌上的字迹，与昨夜放在他车上的那张寻人启事上的手写字迹，一模一样。
规则不仅仅是为了保护。
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在通过规则筛选着什么。
而艾文，刚刚通过了第一次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