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殿。
三个字如同带有某种魔力，让传话弟子语气恭敬，也让听到的李云、王铁二人面露骇然与难以置信。
林昊心中亦是波澜骤起。该来的，终究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肩头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传来的隐痛，整理了一下略显陈旧的青色弟子服，对那传话的弟子平静道：“有劳师兄带路。”
没有多余的话语，他跟在对方身后，走出了丙字柒号院。李云和张铁担忧的目光被他抛在身后。
流云殿并非位于喧闹的主峰之上，而是坐落在青云宗深处一片云雾缭绕的僻静山峦间。一路行来，亭台楼阁越发精致清幽，灵气也愈发浓郁纯净，远非杂役区可比。偶尔遇到的弟子，个个气息沉凝，目光湛然，显然都是内门精英。
领路的弟子一言不发，神色肃然，只是默默加快脚步。
终于，一座仿佛建于云端的白玉殿堂出现在眼前。殿宇并不如何宏伟壮观，却透着一种古朴、清冷、远离尘嚣的出世气息。殿门上方，“流云”二字笔走龙蛇，道韵天成。
“苏师姐就在殿内，你自己进去吧。”领路弟子在殿外停下脚步，低声说了一句，便垂首肃立一旁，不敢僭越半步。
林昊定了定神，迈步踏入殿中。
殿内光线柔和，陈设简洁，唯有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冷香弥漫。正中央，一道窈窕的白色身影背对着他，正临窗而立，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
仅仅是的一个背影，便给人一种遗世独立、清冷绝尘之感，仿佛与这流云殿、与这云海融为了一体，令人不敢直视，生怕惊扰了这份静谧。
林昊停下脚步，拱手行礼，声音清晰却不失恭敬：“外门弟子林昊，奉召前来，见过苏师姐。”
殿内安静了片刻，只有窗外云海流淌的细微声响。
那道白色身影缓缓转过身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清澈如寒潭、却又深邃如星海的眸子。眸光淡淡扫来，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直抵人心。随后是那张清丽绝伦、却仿佛覆着一层薄冰的容颜，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唯有眉心一点淡淡的朱砂痣，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神秘与高贵。
正是两次于危急关头，惊鸿一现的那位女子！
此刻近距离相见，林昊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如渊似海，远非筑基期所能比拟，甚至可能超过了那位刘长老！她站在那里，周身仿佛有无形的道韵在流转，与天地灵气交感共鸣。
这就是内门天骄的实力吗？
林昊心中凛然，垂下目光，不敢长时间直视。
苏清月目光落在林昊身上，在他受伤的左肩微微停顿了一瞬，声音清冷平淡，听不出喜怒：“你可知，我为何唤你来此？”
“弟子愚钝，请师姐明示。”林昊谨慎地回答。
“黑风涧，乙七矿道。”苏清月吐出两个地名，语气依旧平淡，“你倒是能惹事，也能活命。”
林昊心头一紧，果然是为了这两件事而来。他保持沉默，静待下文。
“影杀组织，睚眦必报，手段阴毒。你接连破坏他们两次行动，更反伤其杀手，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苏清月款款走到一张玉椅前坐下，姿态优雅，“刘师叔虽能暂护你于宗门之内，但宗门之外，暗箭难防。”
林昊默然，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
“我很好奇，”苏清月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你是如何从一名锻体六层的‘影杀’匕徒手下逃得性命的？据我所知，便是寻常凝气弟子，面对其偷袭，也九死一生。”
来了！核心的问题！
林昊心念电转，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半真半假：“回师姐，弟子自幼感知异于常人，对杀气尤为敏感。当时在矿洞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加之那杀手似乎有些轻敌，一击不中便欲远遁，弟子情急之下，动用了一张祖传的、已近乎失效的残破符箓，侥幸将其惊走，自己也受了重伤。”
他这番话，将自己强大的灵识归结为天赋，将混沌源炁的反噬之力推给莫须有的“祖传符箓”，听起来合情合理。毕竟修仙界奇人异士众多，有些特殊天赋和一两张保命底牌并不算太稀奇。
苏清月静静地听着，眸中光芒流转，似乎是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殿内陷入一种无形的压力之中。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并未深究：“天赋异禀，也是造化。看来刘师叔倒是没看错人。”
她话锋一转：“你可知，何为修仙？”
林昊一怔，不知对方为何突然问这个，略一思索，答道：“弟子以为，修仙乃是逆天而行，夺天地造化，强化己身，以求超脱生死，得证大道。”
这是最普遍的认识。
苏清月却微微摇首：“说得对，也不全对。修仙，更是修心，是明悟天地法则，是追寻宇宙本源。力量，不过是护道之器，而非道之本。”
她的声音清冷，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至理，敲击在林昊的心头。
“玄穹界，万载以来，道争不断。究其根本，在于对‘本源’认知之分歧。”苏清月继续道，似乎有意点拨，“一曰‘元初’，认为万物源于一，众生皆有其性，修行当顺应天道，感悟自然，造化归一，追求与天地同寿，和谐共生。”
“一曰‘逆尘’，则认为天地不仁，万物刍狗，修行即是夺天地之精以奉己身，需斩断尘缘，唯我独尊，以绝对的力量超脱一切束缚，乃至凌驾于天地法则之上。”
林昊听得心神震动！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了解到这个世界顶层的道争格局！元初？逆尘？这似乎与他体内的混沌源炁那包容万物、却又凌驾其上的特性，隐隐有着某种关联，却又都不完全契合。
苏清月将他细微的反应收入眼底，继续道：“两道之争，贯穿万古，塑造了如今玄穹界的格局。我青云宗，乃至南域大多宗门，皆可划入‘元初’一道。而‘逆尘’之道，多盛行于北域魔土及一些隐秘古派。”
“道不同，不相为谋。两道之间，虽有缓和之时，但更多是血雨腥风。你所遭遇的‘影杀’，其背后或许就有‘逆尘’一道的影子。”
林昊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影杀”组织行事如此狠辣诡秘，动辄取人性命，夺人根基，这与“逆尘”之道的主张颇为相似。
“多谢师姐指点迷津，弟子受益匪浅。”林昊真心实意地行礼。这番话语，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更高层次认知的大门。
苏清月微微颔首：“告知你这些，是让你明白自己所处之境遇，并非无因之祸。福祸相依，危机之中亦藏有机缘。”
她说着，纤手一翻，掌心出现一枚薄薄的玉简，颜色温润，灵气盎然。
“此乃《凝元诀》，并非什么高深功法，却胜在中正平和，善于稳固根基，纯化灵力，对日后凝气筑基颇有裨益，正合你目前所需。便赐予你吧。”
林昊一怔，又是赐予？这位苏师姐似乎对自己格外“照顾”。
他并未立刻接过，而是抬头看向苏清月，目光清澈而坦诚：“师姐厚赐，弟子感激不尽。只是……弟子斗胆一问，师姐为何屡次相助？”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他懂。无论是之前的丹药，还是现在的功法，都远超普通内门弟子对杂役弟子的关照。
苏清月看着他警惕而认真的样子，唇角似乎极其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仿佛冰雪初融的一丝暖意，旋即消失不见。
“原因么，”她声音依旧清冷，“其一，我看重你的心性与潜力。宗门需要优秀的弟子，而非过早夭折的天才。其二，我与刘师叔皆认为，你的‘天赋’，或许与探寻某种‘失落之物’有关。投资于你，亦是投资于一种可能性。”
失落之物？林昊心中猛地一跳！是指混沌源炁？还是指石坠和宝葫的来历？
苏清月并未明说，点到即止。她将玉简放在身旁的玉几上：“功法在此，学与不学，皆在于你。记住，今日之言，出我口，入你耳，不得外传。去吧。”
她挥了挥手，示意林昊可以离开了。显然，她今日召他前来，点拨道途、告知危机、赐予功法、透露些许隐秘，目的已然达到。
林昊深吸一口气，上前恭敬地拿起那枚《凝元诀》玉简，入手温润，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妙意念。他再次深深一礼：“弟子谨记师姐教诲，定勤修不辍，不负师姐与刘长老期望。”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退出了流云殿。
直到走出很远，离开那片云遮雾绕的山峦，林昊才感觉那无形的压力渐渐散去。他回头望了一眼那若隐若现的殿宇，心中波澜难平。
苏清月的话，信息量巨大。道争、影杀的背景、对自己的投资与期待……前路似乎更加清晰，却也更加迷雾重重。
他握紧了手中的《凝元诀》玉简。
无论如何，提升实力永远是第一位的。这部功法，来得正是时候。
他加快脚步，向着杂役区走去。禁足期将满，外门大比日益临近，他必须抓紧每一分时间。
然而，刚回到丙区附近，离丙字柒号院还有一段距离时，他却看到院门外围了不少人，隐隐有争吵声传来。
其中一人，声音尖锐嚣张，颇为耳熟：
“……赵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说好的三天，灵石呢？拿不出来？那就别怪我们按规矩办事了！”
林昊眼神瞬间一冷。
是“影楼”的人！他们竟然敢直接找到门口来了！
看来，赵舟的麻烦，并没有因为那五十块灵石而彻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