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源生望向苏荃的眼神里满是钦羡,语气中带着几分恭维、几分感叹:“苏真传当真是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已踏入炼气化神之境。”
苏荃的修为在玄门之中虽非绝密,却也少有人真正了解——他的实际境界早已远超寻常神通者。
而徐源生年近七百九十余岁,魂出青冥的寿元不过八百载,所剩时日已然无多。
丹道修行之中,炼精化气是一道关键门槛。
大多数修道之人,终其一生都困于此关之前,徐源生便是其中之一。
未入炼炁者,皆仰赖天地灵气维系性命。
一旦灵机枯竭,这些低于炼精化气层次的修士,不出数载便会形神俱灭。
正因如此,越来越多的人转投外道,丹道一脉日渐凋零。
几人闲谈之间,天色渐晚。
这时,陈有为领着一队士兵前来,说是奉命来请驿站中的道士们前往大帅府赴宴。
但他一进门,目光落在苏荃身上时,却微微一怔。
整个驿站的道士,竟隐隐以苏荃为中心,仿佛他才是这群方外之人的主心骨。
“察言观色”本就是陈有为的拿手本事,当下立刻上前,恭敬行礼:“苏道长,大帅府的宴席已备妥,我带您去见大帅可好?”
“有劳副官了。”
大帅府坐落于广升县城中央,占地极广,庭院开阔,气势恢宏。
此时宴会厅内已是宾客云集,衣香鬓影,尽是城中显贵。
一位身着军装的中年男子立于人群中央,手持酒杯,谈笑自若,举手投足间威势凛然。
他身旁站着个身穿道袍的小道士,面容稚嫩,眼神局促,显然不惯这般场面。
偶有舞台上舞女轻纱薄缕、翩跹起舞,小道士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过去,又迅速收回,耳根微红,满脸羞赧。
那中年男人拍着他肩膀笑道:“张仙师,你看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们,眼珠子都要黏你身上了。
相中哪个,只管开口,我立刻给你撮合!”
“大帅莫要取笑。”小道士连忙摆手,神色慌乱,“贫道清修之人,岂敢动此凡念……”
随着这群道士到来,原本热闹的宴会氛围一度有些凝滞。
伍勇豪信道虔诚,并非秘密,但城中权贵对此并不热衷。
所幸这群道士进来后也识趣,没人参与歌舞喧闹,各自取了饮食,寻了角落安坐,不多时,场中欢声笑语再度升起。
“大帅。”
陈副官引着苏荃穿过人群,来到伍勇豪面前:“这位是茅山道门的苏道长。”
“茅山?”
伍勇豪约莫四十出头,身披军装,身形挺拔,胸前勋章随动作轻碰,发出清脆声响。
平头短发,国字脸膛,一双环目如豹,不怒自威。
然而苏荃只是平静注视着他,眸光深邃如星夜,毫无波澜,仿佛面对的不过是市井常人。
“好一个出尘气度!”
陈副官眉头微皱,正欲斥责这等无礼之举,伍勇豪却抬手制止,反而率先开口:“这广升城里,除了那位仙师之外,你是第二个敢直视我而不退避的。”
“果然是名门出身。”
又是那个“仙师”。
苏荃轻声问道:“不知那位高人如今在何处?”
话音落下,远处徐源生一行道士皆悄然竖耳倾听。
“刚出去一趟,”伍勇豪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应该快回来了。”
徐源生等人闻言,紧绷的神情略略松弛。
他们身边此刻也围了不少达官显贵。
这些富贵人家反倒比百姓更敬鬼神,见徐源生等人须发皓然、气质超然,俨然一副得道高人模样,自然趋之若鹜。
有人真心求法问卜,有人则刻意逢迎,只为在大帅面前露脸,一时间,倒也显得宾主尽欢。
唯有苏荃,即便静坐于偏隅之地,仍不断有闺阁千金主动上前攀谈寒暄。
“仙师!”
就在众人谈笑正欢之际,伍勇豪忽然起身,举着酒杯朝大门方向走去。
大厅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无论是宾客还是那些身着道袍的修行者——都不约而同地转向门口。
一名身穿阴阳八卦袍的少年缓步走入,年纪不过十六七岁,面庞尚带稚气,神情略显拘谨。
唇边一圈细软的绒毛非但没添威严,反倒更显青涩。
面对迎上来的伍勇豪,少年微微一笑,语气却有些无奈:“大帅。”
“贫道久居山中,实在不惯这喧闹场面。”
伍勇豪朗声一笑,重重拍了拍他肩膀:“放心,这次不给你牵红线,不是介绍哪家小姐,是让你见见同门高人。”
话音未落,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后方响起:“原来是张仙师到了。”
苏荃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多日不见,张仙师倒是入世得颇为自在。”
眼前这位“仙师”,正是张之维!
显然,张之维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苏荃,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惊喜:“苏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这位是……”伍勇豪也觉意外。
“容我引荐。”张之维并未察觉苏荃眸底那一丝寒意,径直开口道,“这位也是玄门同道,修为深不可测,远胜于我。”
“有苏师兄在此,大帅之困,自可化解!”
伍勇豪闻言一喜,正要说话——
“大帅怕是想岔了。”苏荃却淡淡打断,目光直视张之维,“张道长。”
“你既出身龙虎山正统,当知玄门禁令。
修士染指军争,莫非龙虎山有意涉入尘战?”
最后几个字,已带锋芒。
徐源生带着几名道士悄然逼近,呈合围之势将张之维围在中间。
伍勇豪虽未言语,但身旁士兵已然抬起了枪口,气氛骤然紧绷。
“大帅且慢动手!”张之维急忙摆手,“此事另有隐情,请容我说个明白!”
伍勇豪眉头紧锁,审视片刻,终是挥手示意士兵退下。
原本热闹的舞会至此已无法继续,权贵们纷纷告辞离场。
转眼间,偌大厅堂只剩下一众道士与持械守卫。
“来时路上,我见遍地尸骸,其上符印残存,这也能说是误会?”徐源生率先发难,语气凌厉。
张之维看了他一眼,并未立即回应,反问:“苏师兄可知,数百里外有一县,名曰古方?”
苏荃眼神微动,示意他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