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刺目的白光,没有炸开。
它只是亮着,从零的胸口处,顽固地,执着地,向外渗透着毁灭一切的能量。
林越抱着她,感觉自己抱着一个正在走向寂灭的宇宙。
“对不起,我好像,要坏掉了。”
她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林越的耳膜,钉死在他即将崩塌的灵魂之上。
坏掉了。
一个多么简单,多么无辜的词。
却比世界上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要来得残忍。
林越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他想说“不会的”,想说“有我在”,想说一切他曾经说过的,那些苍白无力的承诺。
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胸口的白光越来越亮,看着她身体上的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他用尽了系统最后的馈赠。
他赌上了一切。
最终换来的,却只是让她,从一种死亡,走向另一种更加彻底的,在他怀里的死亡。
没有比这更深的绝望了。
然而,就在林越的整个世界,都即将被这片绝望的白光吞噬的瞬间。
一种无法被理解的,绝对的“静”,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正在从零体内疯狂迸发,四处乱窜的净化能量,突兀地凝固在了半空中。
战场上,那些因为失去女王控制而陷入茫然的畸变兽,那刚刚开始重新抬起的头颅,瞬间僵硬。
风停了。
能量的爆鸣声消失了。
整个世界,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一种庞大到无法形容,沉重到足以压垮灵魂的意志,从世界的“外面”,缓缓地,渗透了进来。
那不是力量。
那是一种“存在”本身。
就好像一个三维世界的生物,突然感知到了一个正从它头顶降下的,四维的物体。
无法理解。
无法抗拒。
无法逃离。
林越抱着零,僵在半空。
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自己的思维,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这股意志的降临下,被强行锁死,动弹不得。
然后。
一个没有情绪,没有温度,甚至没有男女之分的意念,直接在他的脑海最深处,回荡开来。
它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
它是被“知道”的。
“有趣……”
仅仅两个字。
就让林越那本已沉入谷底的绝望,瞬间凝固,然后被一种更加极致的,冰冷的荒谬所取代。
有趣?
他和零,赌上了一切的生死相搏。
系统,燃烧了自己存在的,最终的背叛。
一个世界的挣扎与哀嚎。
在这股意志的眼中,仅仅是“有趣”?
紧接着,那个意念,继续以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容置疑的方式,宣告了最终的判决。
“……既然实验体选择自毁,那就提前回收吧。”
实验体。
自毁。
回收。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柄由宇宙法则铸就的重锤,狠狠地,砸在林越的认知之上。
系统最后的讯息,那些关于“实验场”,关于“变量”,关于“观赏性”的残酷真相,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直观的,正在发生的现实。
他们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牺牲与抗争,都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取悦更高维度观众的戏剧。
而现在,戏剧因为演员的“意外”而即将提前落幕。
于是,“观众”决定亲自下场,收走道具。
林越缓缓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了头。
他看见,天空,正在裂开。
那不是乌云被撕裂,也不是大气层被击穿。
是“空间”本身,像一张脆弱的画纸,被一只无形的手,从中间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口子的边缘,不是黑暗,也不是虚空。
而是一种由无数流窜的数据、崩塌的逻辑和无法被观测的色彩所组成的,绝对的“无”。
裂口,在以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速度,飞速扩大。
林越低下头,看向怀里的零。
她也醒着。
她那双刚刚恢复了些许神采的金色眼眸,此刻正倒映着天空中那道不断扩大的,末日般的裂痕。
那里面,不再有痛苦,不再有哀伤。
只剩下一种最原始的,面对天敌时,无法抑制的,纯粹的恐惧。
她也听到了。
她也明白了。
她并非星球的“终焉”,她只是“实验品”的最终保险程序。
而现在,真正的“终焉”,来了。
裂痕,最终占据了整个天穹。
从那道横贯世界的巨大伤口中,一只“手”,缓缓地,伸了出来。
那不是一只由血肉构成的手。
它巨大到遮蔽了天空中的一切光芒,让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昏暗的阴影。
它的表面,流淌着亿万道纯粹的能量光路,交织着无法被解读的信息洪流。
每一次脉动,都让整个星球的物理法则,发生一阵混乱的颤抖。
这是“造物主”的手。
这只手,没有丝毫的迟疑。
它的目标明确,动作从容。
它向着这颗小小的,有趣的“培养皿”,缓缓地,按了下来。
似乎要将这颗星球,连同上面所有正在上演着“有趣”戏剧的“变量”,轻轻地,捏碎在掌心。
林越抱着即将碎裂的零,抬头看着那只正在填满整个视野的,由神明构筑的巨手。
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爱意,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
他赢了与她的战争。
却输给了整场戏剧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