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寺的日子,如同山涧溪流,平静而舒缓地流淌。林曦(林寒)渐渐习惯了这种充满烟火气的修行生活。他的魂伤早已痊愈,修为在兰若寺独特的环境与聂小倩(聂娘娘)不吝分享的典籍帮助下,愈发精进,对“奇点”与星钥的掌控也更加圆融自如。白日里,他或与寺中那位博学的慧明老僧谈禅论道,或在藏经阁翻阅孤本,或由聂秋痕(聂秋痕)陪着,去后山采药、辨识草木,甚至兴致来时,会指点一下寺中那些小精怪一些粗浅的修炼法门。聂秋痕几乎成了他的影子,笑容明媚,眼波流转间的情意,连最迟钝的山魈都看得分明。聂小倩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滋味复杂,却更多是欣慰,对待林曦愈发敬重亲近,兰若寺上下,早已将他视作半个主人。
骑士的冒险往往始于平淡生活中的一时兴起。林曦的这次“壮举”,也来得有些偶然。
这日傍晚,夕阳给古寺镀上一层暖金。林曦正与聂小倩在庭院中对弈,聂秋痕在一旁安静地煮茶。棋局胶着,茶香袅袅,气氛宁静祥和。忽然,知客僧匆匆来报:“娘娘,寺外有一书生,自称郭北县学子张鸿渐,说有十万火急的冤情,恳请娘娘做主!”
聂小倩执子的手一顿,秀眉微蹙:“郭北县的书生?冤情?可知是何事?”
知客僧道:“那书生衣衫褴褛,神色惊惶,只说家中闹了狐妖,害他功名,毁他清誉,县衙不管,反说他诬告,走投无路,才来求娘娘仙驾。”
“狐妖?”聂小倩与林曦对视一眼,皆感诧异。兰若寺虽与狐族有旧(青丘),但寻常狐妖害人之事,并不归她管辖,且郭北县自有城隍土地。
“怕是另有隐情,或是寻常精怪作祟,借了狐名。”聂小倩沉吟道,“让他进来回话吧。”
不多时,知客僧引着一人进来。只见此人二十出头年纪,面容清秀,却脸色苍白,衣衫沾满尘土,发髻散乱,眼神惶恐中带着一丝读书人的执拗。他一进院子,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学生张鸿渐,叩见聂娘娘!求娘娘为学生伸冤啊!” 声音带着哭腔。
聂小倩温言道:“张公子请起,有何冤情,慢慢道来。”
张鸿渐却不肯起,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起来。原来,他是郭北县一名秀才,寒窗苦读,一心求取功名。半月前,家中书房每晚必有一美貌女子前来,自称胡姓,与他吟诗作对,红袖添香。张生起初以为是艳遇,暗自欣喜。谁知那女子夜夜纠缠,令他精神萎靡,学业荒废。更可怕的是,近日县中竟流传他行为不端,与妖邪为伍的谣言,连授业恩师都对他严加斥责。他疑心是那狐女作祟,报官,官府却以“子不语怪力乱神”为由不予受理,反训诫他用心读书,莫要胡思乱想。张生又气又怕,听闻兰若寺聂娘娘神通广大,专管阴阳怪事,这才冒死前来。
听完这番哭诉,聂小倩与林曦面面相觑。这故事……着实有些老套,像是街头巷尾流传的才子佳人……呃,才子狐妖话本的翻版。聂小倩以神念探查,发现这张生身上并无妖气缠绕,只是阳气稍弱,心神不宁,倒像是受了惊吓兼之睡眠不足。
“张公子,”聂小倩斟酌道,“你身上并无妖气,或许只是近日苦读,心神损耗,以致生出幻象?又或是……得罪了小人,遭人构陷?”
“绝非幻象!”张生激动道,“那女子容貌真切,言谈清晰!学生虽不才,却也知圣贤之道,岂会凭空污人清白?定是妖邪害我!” 他言之凿凿,一副受了莫大冤屈的模样。
林曦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暗觉好笑。这书生的样子,倒有几分那些沉迷骑士小说、将风车当巨人的乡绅的执拗劲儿。他暗中运转魂力,仔细感应,确实未发现妖气,但在张生絮絮叨叨的叙述中,却捕捉到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墨香与……脂粉气混合的怪异气息,不似妖邪,倒像是……
他心中一动,对聂小倩传音道:“娘娘,此事或许并非妖邪作祟,其中恐有蹊跷。不如让我随他去看看?”
聂小倩看了林曦一眼,知他修为高深,见识广博,便点头道:“也好,那便有劳林公子走一遭,查明原委。若真是精怪作乱,便驱散了事;若是误会,也好还张公子一个清白。” 她如今对林曦的能力极为信任。
林曦颔首,对那张生道:“张公子,我随你往府上一探,如何?”
张鸿渐见林曦气度不凡,连聂娘娘都对他客客气气,以为是寺中高人,连忙叩谢:“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当下,林曦便辞别聂小倩和满眼好奇的聂秋痕,随着那张生下山,往郭北县而去。一路上,张生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细节,什么那狐女诗词俱佳啦,什么他丢失了一方祖传玉佩啦,越发像是痴人说梦。林曦只是微笑不语,心中已有几分猜测。
到了郭北县城,已是华灯初上。张生家住城西一条僻静小巷,一进院门,便有一股浓郁的墨香和……劣质脂粉气扑面而来。院子不大,种着几竿翠竹,倒也清雅。书房里,书籍堆放得有些凌乱。
林曦运转魂力,双眸微泛清光,仔细扫视书房。果然,在书案一角,发现了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他伸手虚抓,一本夹在书堆深处的、装帧精美的线装书落入手中。书皮上写着《幽梦影》三字,作者署名“幻情居士”。翻开一看,竟是本香艳志怪小说!书中还夹着一方小巧的、带着脂粉香的绣帕。
林曦又走到窗边,仔细查看,在窗棂缝隙里,发现了几点细微的胭脂痕迹。他心中豁然开朗,不由莞尔。
“仙长,可……可发现了妖气?”张生紧张地问。
林曦将那本《幽梦影》和绣帕递给他,笑道:“张公子,你看这是何物?”
张生接过一看,顿时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这……这是学生……偶尔消遣之物……这绣帕……是……是前街李员外家小姐的……昨日诗会,她……她遗落的……”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由红转白。
林曦指着窗棂上的胭脂痕,道:“若我所料不差,并无狐妖。乃是公子你日思夜想,神魂不稳,夜读此书,又兼对那李小姐心存爱慕,以致生出幻象。所谓‘狐女’,怕是公子梦中臆想,结合了书中形象与李小姐容貌。至于流言……恐怕是公子行为失常,引人猜疑,或是……有嫉妒者故意散播。”
张鸿渐呆立当场,回想近日种种,确实自已心神恍惚,常将梦境与现实混淆,又因流言蜚语而疑神疑鬼……想通此节,他顿时羞惭无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至于公子丢失的玉佩……”林曦魂力微动,在书案下一个角落里,用星辉一卷,一枚温润玉佩便飞入手中,“怕是公子心神不宁,自已失手滑落的。”
真相大白!所谓的“狐妖冤案”,竟是一场因少年慕艾、心思紊乱自导自演的乌龙!活脱脱一幕塞万提斯式的、幻想与现实的错位喜剧!
张生满面通红,对林曦千恩万谢,又深感惭愧,连连道歉,说耽误了仙长清修。
林曦摆摆手,并未责怪,反而觉得这书生憨直得有些可爱。他见张生家境清寒,又遭此打击,心生怜悯,便取出一枚用兰若寺安魂草炼制的宁神符,赠予张生,嘱咐他清心寡欲,好生读书。张生感激涕零。
事情解决,林曦婉拒了张生的挽留,踏着月色返回兰若寺。一路上,回想方才种种,不禁摇头失笑。这人间烟火,果然比那仙魔争斗、幽冥诡道,更多了几分荒诞与温情。
回到寺中,已是深夜。聂小倩和聂秋痕都还未睡,在灯下等候。见林曦回来,忙问情形。林曦将经过笑着说了,聂小倩听得忍俊不禁,聂秋痕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这书生,真是……痴得可爱!”聂秋痕抹着笑出的眼泪道。
聂小倩也笑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不过,林公子能明察秋毫,化解这场误会,也是功德一件。”
经此一事,林曦在兰若寺众人眼中,更添了几分亲切与“接地气”的形象。原来这位神通广大的“林先生”,也会处理这等鸡毛蒜皮、令人啼笑皆非的“案子”。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份“人间气”,兰若寺竟渐渐成了附近百姓口中“断阴阳、平怪事”的“圣地”。今日有村妇来说家畜被黄鼠狼偷了,求道符保平安;明日有老汉疑心祖坟风水不好,请去瞧瞧;后日甚至有媒婆上门,拐弯抹角打听“林先生”是否婚配,想为自家侄女说媒……弄得林曦哭笑不得,聂秋痕则暗自警惕,将那些媒婆一一“客气”地请了出去。
林曦倒也乐得清闲,遇到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便随手帮衬一下,或用些粗浅法术安抚人心,或只是温言开解。他发现,帮助这些平凡百姓解决他们的“大事”(丢鸡、疑神、婚嫁),竟也别有一番乐趣,让他更深刻地体会到这方天地的生机与真实。他的心境,在这种琐碎而温暖的日常中,愈发平和圆融。连魂海中的“奇点”,似乎都少了几分躁动,多了一丝沉静。
冒险,最终回归平淡的真实。林曦的兰若寺生活,便是如此。没有惊天动地的斗法,没有勾心斗角的权谋,只有柴米油盐、人情世故的温暖。他与聂秋痕的感情,也在这种日常相处中,如水到渠成般日益深厚。月下漫步,灯下读书,采药烹茶……每一个平淡的瞬间,都充满了无声的甜蜜。聂小倩看着他们,心中那丝复杂的情绪渐渐释然,化作真诚的祝福。
这一日,林曦正在院中指点聂秋痕辨识一株罕见的“月华草”,忽有所感,抬头望向天际。只见一道微弱的、带着熟悉青丘气息的流光,穿过云层,径直落入他手中,化作一枚小小的、刻着狐纹的玉简。
是胡灵儿传来的讯息!
林曦心中一凛,神识沉入玉简。片刻后,他睁开眼,神色复杂。玉简中,胡灵儿语带欣喜地告知,青丘在他的“星晷古道”理论启发下,对归墟的研究取得了进展,发现了一处可能与古道有关的古老遗迹,邀他有机会回去一同探寻。同时,字里行间,也流露出深深的思念与对他安危的牵挂。
平静的生活,似乎泛起了涟漪。远方故人的呼唤,未尽的使命,再次提醒他旅途尚未结束。
聂秋痕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轻声问:“林大哥,怎么了?”
林曦收起玉简,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自然的亲昵动作):“没什么,一位故人传来的消息。”
他望向远方,目光悠远。兰若寺的安宁固然美好,但他知道,自己终非池中之物。青丘的线索、星萤豆子的下落、归墟的谜团……都在等待着他。只是,这一次,他的心中多了许多牵挂。
或许,是时候为下一段旅程做准备了。但在那之前,且尽情享受这“人间喜剧”最后的温馨时光吧。他拉起聂秋痕的手,柔声道:“走,秋痕,我们去后山看看那株‘七星海棠’开了没有。”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融入古寺宁静的暮色中。骑士的冒险暂告段落,但骑士的故事,远未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