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光芒为雄伟的圣火坛镀上了一层金边。这座依山而建的巨大城池,与其说是一座宗教圣地,不如说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独立王国。高耸的城墙由巨大的黑色火山岩砌成,蜿蜒而上,直至山顶那座燃烧着冲天圣火的巨大祭坛。城内建筑层层叠叠,贫富悬殊一目了然:山顶是教中权贵华丽的宫殿府邸,靠近圣火坛,沐浴着最多的“神恩”;山腰是普通教徒和工匠的居所,还算整齐;而山脚及城墙外围,则是大片低矮、拥挤、肮脏的棚户区,那里居住着数量庞大的奴隶、贱民和最底层的信徒,他们承担着最繁重的劳役,却只能分得最微薄的食物,在贫困与疾病中挣扎。
此刻的林曦眼中,这座圣火坛,便是西域版的“巴黎圣母院”与“滑铁卢”的结合体,庄严神圣的外表下,隐藏着触目惊心的苦难与不公。
拜火教主化作的火光径直投向山顶最宏伟的那座宫殿。林曦与阿娜尔跟随其后,落在宫殿前的巨大广场上。广场由白玉铺就,中央矗立着一尊巨大的、手持火焰权杖的神像,俯瞰着整座城池。早已有大批身着华丽祭袍的长老、护法武士列队迎接,气氛肃穆而压抑。看到阿娜尔时,许多人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敌意与鄙夷。
“恭迎教主回坛!” 众人齐声高呼,声震云霄。
教主落地,散去周身火光,显露出真容。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威严而略显阴鸷的中年面孔,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曦身上,朗声道:“这位是中原而来的贵客,林曦先生。本座已邀请林先生做客圣坛,参详圣物奥秘。尔等需以礼相待,不可怠慢!”
众人齐声应诺,但看向林曦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与好奇,甚至有一丝隐藏的嫉妒。教主竟对一个外人如此礼遇?
“赫连长老伤势如何?”教主问道。
一名长老出列,沉声道:“回禀教主,赫连长老经脉受损严重,正在丹房疗伤,恐需数月方能恢复。”
教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随即对林曦笑道:“手下人学艺不精,让林先生见笑了。请随本座入殿歇息。”
林曦微微颔首,神色平静。阿娜尔紧跟在他身后,低垂着头,承受着四周射来的各种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进入宏伟的宫殿,内部更是极尽奢华。黄金铸就的灯台,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壁画,描绘着拜火教神话中诸神与恶魔战斗的场景,充满了一种原始、野蛮而又华丽的美感。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和一种奇异的、略带刺激性的香料气味。
教主设下盛宴款待林曦。席间,他绝口不提残片之事,只是高谈阔论,讲述拜火教的辉煌历史、教义精要,以及他统一西域、光大神教的雄心壮志。言语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对力量的崇拜。林曦大多沉默倾听,偶尔应答几句,言辞得体,却不卑不亢,让在座作陪的长老们暗暗心惊。
宴会后,教主亲自将林曦和阿娜尔安排在一处位于山腰、环境清幽的独立院落住下,派了侍女仆从伺候,表面功夫做得十足。但林曦魂力感知到,院落四周布下了不少暗哨,显然并未完全放心。
接下来的几日,林曦并未急于索要残片参详,而是在教主的“陪同”下,看似随意地游览圣火坛。他看到了山顶祭坛那永不熄灭的、据说传承自上古的圣火,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磅礴而古老的火焰之力,但也察觉到火焰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血腥与怨念的邪气,显然长期的血祭污染了这原本纯净的力量。他看到了教中武士的操练,纪律严明,悍勇好斗。他也看到了底层信徒在祭司的带领下,进行着狂热而虔诚的祈祷,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那虚幻的神恩。
然而,更多的时候,他的目光投向了山脚那片巨大的贫民区。悲悯,让他无法忽视那光鲜亮丽下的悲惨。他“看”到骨瘦如柴的奴隶在监工的皮鞭下开采石料,看到患病者躺在污秽的角落里等死,看到母亲抱着饿得啼哭不止的婴儿,眼中是绝望的麻木。信仰在这里,成了麻醉痛苦的工具,成了维护特权阶级统治的枷锁。圣火照耀之下,是无数生灵的暗无天日。
阿娜尔这几日也心事重重。她回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往日的记忆与现实的残酷交织,让她痛苦不堪。她私下里对林曦说,教主近年来愈发穷兵黩武,对内压榨信众,对外不断扩张,早已背离了教义中“光明”、“净化”的初衷。她叛教而出,不仅是为了保护残片,更是无法忍受教中的黑暗。
林曦沉默地听着。他手中的星陨残片微微发热,与山顶圣火、乃至这整座城池的“气”产生着微妙的共鸣。这圣火,这城池,乃至拜火教的信仰,似乎都与星晷古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早已扭曲变质。
转折发生在一个黄昏。林曦正在院中静坐,忽然听到山脚下传来巨大的骚动声,夹杂着哭喊、呵斥与兵刃碰撞的声音!魂力扫去,只见一队如狼似虎的教廷武士,正在强行驱赶一片棚户区的居民,理由是他们的“污秽”玷污了圣山,要将此地拆除,扩建教主的新宫殿。反抗者被无情殴打,老弱妇孺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住手!”
一声清叱响起!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从林曦院中掠出,正是阿娜尔!她实在无法坐视,冲下山去,挡在了那些武士面前,怒斥他们的暴行。
“是叛教圣女!” “抓住她!” 武士们认出阿娜尔,顿时眼露凶光,围攻上来。阿娜尔武功虽高,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落入下风,险象环生。
林曦轻叹一声,身形一闪,已出现在山脚。他并未出手伤人,只是袖袍拂动,一股柔和的巨力将围攻的武士尽数推开,扶住了气喘吁吁、衣衫破损的阿娜尔。
“林先生!此事与你无关!这是我教内事务!” 一名带队的神官认出了林曦,色厉内荏地喝道。
林曦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充满恐惧与绝望的面孔,又看向那高耸入云、燃烧着“圣火”的祭坛,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山脚:“这就是你们拜火教的光明?这就是你们所信奉的道?以强凌弱,践踏生灵,这便是圣火指引的道路吗?”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泉水,浇在狂热而麻木的信徒心头,引起一阵骚动。
“放肆!竟敢亵渎圣火!” 神官大怒,指挥武士再次冲上。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轰——!!!
山顶的圣火祭坛,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而混乱的火焰!火焰不再是纯净的金红色,而是夹杂着诡异的黑气与血光,冲天而起,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不祥的暗红!整个圣火坛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被释放出来!
“不好!圣火失控了!” “是魔气!血祭的魔气反噬了!” 山顶传来惊恐的呼喊声。
是教主!他定然是等不及林曦参详,自行尝试以邪法血祭催动星陨残片,想强行沟通星神宫,结果引动了圣火深处积压的怨念与魔气,导致了可怕的失控!
恐怖的火焰如同瀑布般从山顶倾泻而下,吞噬着沿途的一切!华丽的宫殿、整齐的民居、还有山脚这片贫民区,全都陷入了火海!人们哭喊着四散奔逃,但火势蔓延极快,无处可逃!
“救命啊!” “神啊,救救我们!” 绝望的哀嚎响彻天地。
巴黎圣母院大火,是命运对伪善的审判。而此刻的圣火坛大火,则是扭曲信仰与贪婪权力引发的自我毁灭!
阿娜尔看着这末日般的景象,脸色惨白,泪流满面。这就是她曾经信奉的圣坛吗?
林曦目光凝重。这火焰蕴含的魔气极其可怕,若任其蔓延,整座城池数十万人将无一幸免!这已不是教派纷争,而是滔天浩劫!
他不再犹豫。将阿娜尔推向安全处,纵身飞向火焰最汹涌的山顶祭坛!混沌星辉全力爆发,在身后展开一道巨大的、旋转的星辉屏障,暂时阻挡住倾泻而下的火海,为山下民众争取逃生时间!
他冲入祭坛核心。只见拜火教主悬浮在狂暴的火焰中心,手持星陨残片,面目狰狞,周身被黑红魔气缠绕,正在疯狂地嘶吼,显然已心智失控。残片与失控的圣火产生了恐怖的共鸣,能量即将彻底爆炸!
“教主!醒来!” 林曦大喝,试图以魂音震醒他。
但教主已彻底疯狂:“力量!无尽的力量!星神宫是我的!” 他驱动魔火,化作一条狰狞的火焰巨蟒,向林曦扑来!
林曦叹息一声,知道无可挽回。他必须阻止这场灾难!他全力催动“奇点”,三星钥清光大盛,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不再是吞噬,而是最本源的“净化”与“镇压”!
“以星之名,归寂!”
光柱与火焰巨蟒轰然对撞!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仿佛空间都被抹平的寂静!魔火在至高的星辰本源之力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净化!教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星陨残片脱手飞出,他本人也被净化之力重创,坠入火海,生死不知。
林曦接住残片,感到其中魔气已被净化大半,恢复了原本的纯净。他毫不停留,将残片与三星钥的力量结合,化作一个巨大的、柔和的光罩,如同倒扣的碗,将整个失控的圣火祭坛笼罩!
“封!”
光罩收缩,将狂暴的火焰与魔气强行压缩回祭坛核心,最终化作一团温顺的金色火焰,缓缓燃烧。灾难,被强行终止了。
天空恢复了清明。幸存的人们呆呆地看着山顶那团恢复平静的圣火,又看向空中那道如同神只般的身影,不知是谁先跪下,紧接着,成片的人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高呼着模糊的赞颂之词,将林曦视为了降临凡间的救世主。
阿娜尔飞上山顶,看着一片狼藉的祭坛和昏迷的教主,心情复杂。她走到林曦身边,轻声道:“谢谢你,林公子……你救了所有人。”
林曦摇了摇头,看着脚下这座饱经创伤的城池和劫后余生的人们。他手中的星陨残片微微发热,指向下一个方向。拜火教的线索断了,但星晷古道的路,还在前方。
史诗落幕,救赎与新生,或许才刚刚开始。而林曦的旅程,将继续在苦难与希望交织的人间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