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长生坊的石板路上,小烈拽着小豪的胳膊,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殷勤笑容。
他不时弯腰给小豪递颗水果糖,声音甜得发腻:
“小豪你看,前面那片挂红灯笼的地方就是好玩儿的地儿,里面有会转圈的木马呢。”
眼角的余光却像探照灯似的扫过两侧斑驳的墙根,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窥探——
他既要稳住这颗“活棋子”,又得确保没被刘阳家的人跟梢。
小豪含着糖,含糊不清地应着,小胖手紧紧攥着书包带,书包里还装着刘阳早上给买的新橡皮。
他哪里知道,身边这张笑脸背后,藏着能吞掉整个人的黑窟窿。
离长生坊那片低矮的灰瓦房还有半条街时,一阵细碎的拖拽声突然从左侧小巷里钻出来。
那声音混着布料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像有什么重物被拖着走,中间还夹着几不可闻的孩童呜咽。
小烈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倏地变了味,嘴角勾起个阴恻恻的弧度。
他把小豪往巷口一推:
“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看看是不是有小野猫被困住了。”
话音未落,已经像只偷腥的猫似的窜进了巷子。
巷子深处堆着半人高的垃圾,两只麻袋正被人往墙角挪。
麻袋口露出的衣角沾着泥污,隐约能看到里面蜷缩的小小身影在微微颤抖。
两个蒙面黑衣人背对着巷口,其中一个正低声骂着:
“这趟货成色真差,哭哭啼啼的烦死了。”
“喂,还要货吗?”
小烈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刻意装出的镇定。
两人猛地回头,蒙面巾下的眼睛里先是闪过警惕,看清是个半大孩子后,又浮起嘲弄的笑。
左边那人用刀柄拍了拍掌心,瓮声瓮气地说:
“哟,这不是上次从老子手里溜走的小崽子吗?自己送上门来了?”
右边那人笑得更凶,露出两排黄牙:
“怕不是饿疯了,想回来找口饭吃?”
小烈却往前凑了两步,眼神在两只麻袋上溜了一圈,突然指向巷口:
“我带了个更好的来。那小子比我小,家里看着挺有钱,皮肤白得跟面团似的,肯定比这些值钱。”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的贪婪像火苗似的窜了起来。
左边那人冲同伴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慢悠悠地走向小烈:
“哦?在哪儿呢?带我们瞧瞧。”
小烈心里打了个突,手指却稳稳地指向巷口的小豪:
“就在外面等着呢。我跟他说带他来玩,他傻乎乎的就信了。”
“有点意思。”
左边那人突然抬手,一道银光“咻”地掠过,细如发丝的钢线瞬间缠上小烈的手腕脚踝,“不过嘛……”
他拽了拽钢线,看着小烈疼得皱眉,“有两个货,总比一个强,不是吗?”
小烈的脸“唰”地白了,刚想喊什么,就见右边那人已经像阵风似的冲到巷口。
小豪正踮着脚往里望,冷不防被一只大手捂住嘴,另一只胳膊像铁箍似的勒住他的腰。
“呜呜——”
小豪的眼睛瞪得溜圆,小胖腿拼命蹬着,书包掉在地上,里面的橡皮滚出来,在石板路上弹了两下。
“老实点!”
那人低喝一声,手刀在小豪后颈轻轻一砍。
小豪的挣扎瞬间停了,脑袋软乎乎地垂下去,像只被摘了线的木偶。
小烈看着这一幕,后脖颈的冷汗唰地冒了出来。
他终于明白,这些人根本没打算守什么规矩,他们眼里只有“货”,没有“交易”。
“你们不能这样!我帮了你们啊!”
他急得声音发颤,手腕被钢线勒得生疼,“我还能给你们找更多!我知道好几个有钱人家的小孩!”
左边那人慢条斯理地收着钢线,像在逗弄一只挣扎的蚂蚱:
“等我们先把这两个卖了,再说下次的事。”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轻得像落叶飘在地上,却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
两人猛地回头,只见巷口站着个身形异常魁梧的男人,穿着笔挺的黑色制服,肩章上的金色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他往那儿一站,整条巷子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风都绕着他走。
“老三,快放信号!这主儿不对劲!”
左边那人脸色骤变,手里的钢线“唰唰”射出,密密麻麻地织成一张网,朝着男人罩过去。
男人却动也没动,只是微微偏了偏头。
钢线撞上他身前的空气,竟像撞上了无形的墙,“叮叮当当”全断成了碎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什、什么鬼……”
右边那人的声音都在发抖,手里的匕首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男人迈开步子,皮鞋踩在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两人的心脏上。
“我的时间有限。”
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就不陪你们玩了。”
几十米的巷子,他仿佛一步就跨到了两人面前。
擦肩而过的瞬间,谁也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像有无数光影在飞速掠过——
婴儿的啼哭、学堂的背书声、第一次握刀的战栗、第一次拐卖孩童时的慌乱……
这些零碎的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随即又归于黑暗。
“噗通、噗通。”
两声闷响,两颗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圆睁着,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脖颈处的伤口平整得像用尺子量过,鲜血喷涌了两下,就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暗黑色藤蔓悄悄吸了进去,连地上的血迹都渐渐淡去,仿佛从未有过这场杀戮。
魁梧的身影化作点点赤色光粒,像被风吹散的火星,眨眼间消失无踪。
巷子里只剩下小烈一个人,瘫坐在地上,钢线不知何时已经断了。
他看着滚在脚边的头颅,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看来,有些人是真的不配活着。”
冰冷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小烈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姜凡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双手插在衣袋里,眼神冷得像寒冬的冰湖,正一眨不眨地俯视着他。
***与此同时,长生坊深处。
恩维化作的“小豪”被一个小厮领着往内院走,穿过挂着红灯笼的回廊时,他突然歪了歪头,看着小厮腰间挂着的铜钥匙,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
“哥哥,你看天上有萤火虫!”
恩维突然指着头顶,小厮下意识抬头的瞬间,眼前的“小豪”突然像融化的蜡像般变形、拉长,眨眼间就变成了和他一模一样的模样,连脸上那颗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小厮惊得张大了嘴,刚想喊出声,就被“另一个自己”伸手扼住喉咙。
指骨碎裂的脆响被回廊外的风掩盖,他到死都没明白,为什么会有两个自己。
恩维随手把尸体往假山后一扔,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对着廊柱上模糊的倒影咧嘴一笑。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刚才还软塌塌的小厮尸体突然抽搐了两下,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神空洞地跟在他身后。
“传承者只说让我‘处理’,没说怎么处理,对吧?”
恩维舔了舔嘴唇,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那这三十分钟,就好好玩玩吧……”
他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往更深处走去。
凡是遇到落单的守卫、账房先生、甚至端着茶水的丫鬟,都在他诡异的变形术下悄无声息地倒下。
红灯笼的光映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像个在地狱里狂欢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