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封信,都很厚,顾清风指尖捏着信封一角迟迟没动,等了很久,目光下移,再次看向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师父亲启。
两封信,每封十多页,他看的并不快,一字一句的读下来,也花了小半个时辰。内容很多,很杂,主要是说回去的生活,絮叨京中琐事,抱怨宴席无聊,抱怨打猎时猎犬咬了他的马,吓了他一跳,还有新交的朋友,不止一遍提了要顾清风来京城给他庆祝生辰,又表示不来京城也没事,不管师父在哪,他都可以来找师父。
他猛地推开木门快步出去,山风拂面,凉风吹不散他此刻的担心,只提了一句猎犬咬了他的马,再没提别的,是否受伤?猎犬怎会咬了马?马定是惊了,他又如何了?
想到这些,他心脏像是被人猝不及防地攥紧,猛地漏跳了一拍,一股陌生的焦灼感瞬间窜遍四肢百骸。这孩子一向顽皮,才多大就去打猎,要是真受了伤,定要哭鼻子,,,
清心寡欲又清冷淡漠近三十载的男人,这一刻心焦、担心填满了他,他步子很快,指节更是因用力而泛白。他一路疾驰,到了陆不语的住处,陆不语正在烧水拔鸡毛,要下山一段时间,养的鸡该吃就得吃,剩下的放林子里散养了。
“大师兄?”陆不语坐在小凳子上拔鸡毛,看到他明显诧异了一下,顾清风快速调整呼吸,缓了缓,尽量平静的开口,“三师弟,你拿到信的时候,王府中人有没有说策儿的情况?他,可有受伤?”
“受伤?啊,没吧,他们说世子亲自下令,叫他们快马加鞭,必须把信亲自送到我们手上才行,别的没说。”陆不语蹙眉看他,“策儿受伤了?不能吧,他可是世子啊,他出门那可是前呼后拥的。再说了,要真是伤的厉害,四师弟早来信了。”
也是,兰煜雪怎么可能会让兰策受伤,自己刚刚真是晕了头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顾清风偏过身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山间清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将那不合时宜的悸动压下去,重新归于古井无波。“三师弟,你何时下山,替我将生辰礼物带给他。”
“???啊?大师兄,你,你不去啊?这么久没见,策儿一定想你了,他写信都写那么厚,你不去他得多失望啊。”陆不语现在感觉大师兄是真有点不近人情了,那么厚的信,那得写多久啊,要是给他,他得感动死。
“一年一次的生日,别扫兴啊。上次他走的时候就是哭着跑的,你这再不去,又得哭。嘿,你又不是不知道,策儿脾气可不小,从前受点委屈哪次是轻算了的。他气性那么大,这次能主动写信,那是真想你了。要我说,你就去一趟呗,那小子一定眼巴巴的等着你呢。”
想我!
这两个字砸的顾清风心脏突突直跳,抬手按住心口,摸到一块硬物。是一块美玉做的无事牌,他亲手刻的。“罢了,我就不去了。你既要去,就替我将此物带给他,就说,我游兴正浓,不便前往。”
他硬着心肠,平静无波的继续开口,“我此刻回山也是为了将采集到的药材尽快制成药丸,完成后就会去南疆,所以,辛苦师弟了。”
陆不语把拔了一半的鸡丢到盆里,又烫了几遍手才把玉牌接了过来,只是脸一直沉着,玉牌下面刻了小字,一看就是准备挺久的,绝非临时起意。
“大师兄,你是不是,从上次分别开始,就打定主意再也不见策儿?不是,你这也太狠了点。他是你徒弟,又不是你仇人,你至于吗?他。。。”
陆不语抿唇,忍不住叹气,“是,师父他老人家当年是在京城没了,咱们都没想到,没救下他不是你的错。这都这么多年了,该放下了。人不能总怀念过去啊,老六这样,他是喜欢师父,你,,,”
被瞪了一眼,他顿了顿,又继续开口,“大师兄,你养了策儿三年,三年啊,就是小猫小狗也有感情啊,他给你写那么多信,一定是特别想你,你就不想他?你就对他这么狠心?你难道就一点不担心他,不挂念他?我跟你说,这次你要是真不去,策儿绝对要哭,那小子的脾气,估计又要气很久。”
“他不是说了,你不喜欢京城也没事,咱们换个地方,他过来,他就是想见你,这怎么就这么难呢?”
顾清风的身形几不可察的微微一颤,当年师父死在京城,他确实对那里很介意。可自己弱真去了,就是给兰策希望,他年纪小没定性,一时兴起,自己不能。
他将目光投向院外无边的竹海,声音低沉而冷硬,“他是王府世子,身份尊贵,千娇万宠,四师弟如此疼他,必不会叫他受一点委屈。三师弟,我心意已决,别再劝我。”
他说完不再停留,转身就走,陆不语追了两步,见他这么坚决,重重叹口气,随即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大师兄,这个忙我帮了,要是策儿怨你,再也不理你,你别怪我没提醒你。”
顾清风只僵了下,没有回头,继续往回走。
竹心苑很干净,并不需要他重新打扫,可他还是打了盆清水,将卧房里的东西重新擦了一遍。将衣柜里兰策的衣服拿出来重新晒了,熏香,很快挂了一院子。
重新收拾妥当,天已经黑了,接着桌案上夜明珠的光,他的指尖拂过竹榻、书案,仿佛还能感受到兰策残留的气息。
那件兰策送他的长袍被他小心的叠好,用了两层软布包着,外面又加了两层油纸,最后放进樟木箱子里。
窗台的陶制花瓶换上新鲜的花,一包松子糖,一包马蹄糕摆在桌上。
顾清风看向兰策常坐的那处座位,坐到对面,静静坐了许久,指尖捏起马蹄糕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
没有,那次兰策喂给他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