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的西装挂在衣架上,充电器连接着沉默的手机,公寓里弥漫着燕麦粥淡淡的余温和清洁剂干净的气息。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某种有序的轨道,唯有宋鹤眠微肿的眼眶和俞浡偶尔泛红的眼角,泄露着刚刚过去的那场情感地震的等级。
宋鹤眠坐在沙发上,背脊习惯性地挺直,但肩膀的线条不再像以往那样绷得像拉满的弓。
他看着俞浡在屋子里轻手轻脚地走动,收拾着昨晚他带来的、无形的混乱。
阳光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体内深处那股源自极度疲惫和情绪透支后的虚脱感。
那不是睡一觉就能解决的疲惫,那是从灵魂缝隙里渗出来的倦意。
俞浡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手边的矮几上。玻璃杯与木质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叩”声。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俞浡问,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脆弱的平静。“去床上睡,舒服点。”
宋鹤眠摇了摇头。他此刻贪恋的,不是睡眠,而是这种清醒地感知到俞浡就在身边、触手可及的状态。
闭上眼睛,昨晚电话里自己破碎的哭声和眼前真实的宁静会产生割裂,他需要时间让这两者缓慢地融合。
“那就坐着。”俞浡不再坚持,他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没有靠得太近,也没有离得太远,是一个恰到好处的、陪伴的距离。
他拿起随手放在旁边的速写本和炭笔,却没有翻开,只是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纸页边缘。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并不尴尬。这是一种饱含了太多内容后,语言显得苍白无力的沉默。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泪水咸涩的味道和那个珍重亲吻的触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小的、震颤的余波。
宋鹤眠的视线落在俞浡摩挲速写本的手指上。那双手,能创造出充满灵气的作品,也能在他崩溃时,给予最沉稳的安抚。
他的目光缓缓上移,掠过俞浡低垂的脖颈,看到他耳后那一小片皮肤上,似乎还隐约残留着自己泪水洇湿的痕迹。
一种混合着羞赧和巨大依赖的情绪,悄然漫上心头。
他几乎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如此失态,将内里最不堪、最柔软的部分毫无保留地袒露。
而俞浡……他接住了。
用沉默,用拥抱,用一杯温水,用一个吻,将他所有碎裂的尊严和体面,一片片,小心翼翼地拾起,捂在怀里。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
是想为昨晚的失控道歉?还是想为这次鲁莽的奔赴解释?抑或是,想诉说那些被太平洋放大了无数倍的、日夜啃噬他的……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所有的言语,在俞浡那句“我都知道”面前,都显得多余且苍白。
俞浡似乎感受到了他无声的挣扎,抬起头,看向他。
年轻人的眼神清澈见底,里面没有探究,没有评判,只有一种深切的懂得。
他微微歪头,对着宋鹤眠,极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一个微小到几乎不存在的动作,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宋鹤眠沉寂的心湖,漾开圈圈柔软的涟漪。
那里面包含着理解、安抚,还有一丝“没关系,我在这里”的笃定。
宋鹤眠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
他移开目光,端起那杯温水,慢慢地喝了一口。
水温正好,不烫不凉,顺着喉咙滑下,滋润了干涩,也仿佛抚平了某些褶皱。
俞浡重新低下头,这次,他翻开了速写本。
炭笔在纸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不是创作,只是无意识的涂鸦,一些流畅的、重复的线条,像是在梳理着自己同样不平静的内心。
宋鹤眠就那样坐着,听着这细微的声响,看着阳光在俞浡发梢跳跃,感受着时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缓慢而扎实的流速向前推进。
他没有处理邮件,没有接听可能已经恢复信号的手机,甚至没有去思考S市那边堆积如山的事务。
在这一刻,他允许自己彻底地“宕机”,允许自己沉浸在这片由俞浡的存在所构筑的、短暂却无比坚实的避风港里。
风暴的余震尚未完全平息,在他的神经末梢,在两人之间流动的空气里,留下细微的、需要时间抚平的纹路。
但他们就这样,一个静静坐着,一个轻轻画着,在晨光里,共享着这份劫后余生般的、无需言语的陪伴。
愈合,正在这看似无为的寂静中,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