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这时候就差不多了。”陈苗肯定的点点头。
祁西岭张嘴就想说那他等明天看到出糖了再走,千骑赶紧在他耳边带着哭腔嘀咕,“爷,大爷交待的差事您都办妥了,要是晚一天归营,大爷舍不得罚您,小的们可就遭殃了!求您可怜可怜小的,小的还想在您身边多伺候几年呢!”
千骑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瞄着自家主子的脸色,见祁西岭眉头就要蹙起,赶紧又补了句:“再说了,阿苗姑娘这儿离营里也不远,咱们抽个空再来就是。而且您和表少爷不是还跟阿苗姑娘要一起经营田庄吗?阿苗姑娘家里忙完了肯定还是要去田庄的,让她给您把今天做的糖带去也行啊,您犯不着在这时候耽误行程不是?”身为祁西岭的贴身小厮,千骑太了解自家主子的性子,知道规劝主子的事情一定要往可怜里说,顺便还要表一下衷心,他的主子吃这一套。
果然,祁西岭的目光从缸上挪开,扫了眼千骑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最终还是带着几分惋惜叹了口气:“本想看看这糖做出来,是不是跟玉米一个颜色呢。” 他指尖在缸沿轻轻敲了敲,好像这样就能敲出糖来。
“你就好奇这个吗??” 陈苗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摆摆手道:“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好了,跟普通的饴糖一个颜色,琥珀色的。”陈苗这些天对祁西岭的改观大大的改变了。这位中二少爷跟着村里人下地掰玉米,起初连玉米秆都抓不稳,被叶片划得手腕发红也不吭声,上手后速度就快了,砍玉米杆子的时候刷刷两下就能砍倒一片,根本没给腰酸背疼出现的机会。他还不偷奸巨滑,踏踏实实的参与了掰玉米晒玉米剥玉米粒的全过程。
村里人看在眼里,从最初远远地偷偷打量,到后来觉得这位贵公子没有一点架子,见了面敢主动跟祁西岭问好。村里不少人都稀罕这个接地气的贵公子,不是拿了家里鸡才下的鸡蛋,就是把在山里摘的野果子的送到陈家,给两位贵公子吃。
相对来说,郑云起对待村民们就显得疏离多了。他大多时候只是站在一旁,手里摇着把折扇,眼神淡淡地扫过忙碌的众人,既不搭话也不插手,高高在上不坠凡尘。村里人对待他就像是普通的平民对待贵人一样,敬而远之。见了他,总是规规矩矩地喊一声 “郑公子”,然后就赶紧低下头干活,觉不多看一眼。郑云起能吃到乡亲们的鸡蛋和果子,多半是沾了祁西岭的光。
“你说是就是吧。”祁西岭低声咕哝一句,视线又在那口大缸上逡巡片刻,终究还是对千骑道:“动身吧。”
千骑顿时松了口气,如蒙大赦,忙不迭应道:“哎!小的这就去吩咐备马!”转身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就晚一步,他家主子就要改了主意。
片刻功夫后,陈家人送走了祁西岭一行人,仁义村的村民们把他们送到了村口。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斗和王永好就合力将糖化好的玉米芯汁倒进细布筛子里,汁液顺着布纹缓缓滴落进下面接着的缸里,飞溅起的汁液带着股清甜的发酵香。
陈苗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进来时,老李头已经把昨天的蒸碎颗粒的大锅架在临时垒的土灶上,等着汁水倒进去就点火开始熬煮。
陈苗眼睛瞬间亮了,她一把抱起接了大半缸的汁液,帮着把缸里的汁水倒满大锅里,先让大人们帮她熬着,她还要先去跑步。
五个茁也从他们的房间里跑了出来,还没来的及看看锅里的汁水,就被陈苗推着往院门去。
大人们就笑着看六个孩子排成一列跑出去了。
等六个人汗津津的从镇上跑回来,大铁锅里的汁液已经蒸发了大半,原本清亮的液体变得浓稠,像融化的蜂蜜,搅动时能拉出细细的糖丝。
六个人围住了大锅,鼻子使劲嗅着,眼睛瞪得溜圆,伸长脖子往里瞅,几乎要贴到锅沿上。可把老李头急坏了,举着烧火棍,轻轻戳了戳陈茁满的屁股,“都围在这儿干什么?小心烫到了。你们四个赶紧去吃早食,可别迟到了。”
等六人汗津津地从镇上跑回来,太阳已经爬到了树梢。灶房里热气腾腾,“哇!”陈茁寿第一个扑到锅边,。其他几个孩子也围了上来,伸长脖子往里瞅,灶房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都围在这儿干什么?”老李头“小心烫着!你们四个赶紧去吃早食,学堂快迟到了!”
陈茁满“啊”地叫了一声,捂着屁股跳开,看着自己短打衫上被火棍蹭出的小黑圈,脸瞬间红了。还好早上跑步穿的是旧衣裳,等会儿换上学堂的青衫就看不见了,不然被同窗瞧见,可要笑掉大牙!
“哈哈哈,大小子知道羞了。”老李头笑得胡子翘起来,又举着火棍去赶其他人。
陈茁招他们就笑着跑开了,去打水洗漱。
只有陈茁寿跑得最慢,一步三回头,眼睛黏在锅上,都快要和熬糖的大锅拉丝了。
陈苗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奈地摇摇头。她就不知道这小家伙怎么就那么爱吃糖,家里平时给的零花钱,其他几个都买了笔墨后还能存下几文钱,只有陈茁寿,钱刚拿到手,总要缠着哥哥们带他去镇上,全买了糖才行。
陈斗和王永好给了他们零花钱,就是属于他们的“私产”了,自然不能管他们想怎么花的。但是见陈茁寿吃糖吃的凶,只能跟他约法三章:一天最多能吃两块糖,吃完了糖一定要用盐水漱口。
陈茁寿答应得爽快,转头就想出新招。再买糖就专买那种一大块的叮叮糖,要不是他的铜钱不够买下整块,要不是有几个大的跟着他阻止他,那么陈茁寿肯定会买回来整块的叮叮糖,然后抱着啃一整天。
再说让他吃完糖了要漱口。那更是难上加难,他每次漱口的时候都是愁眉苦脸的,把盐水含在嘴里半天不咽下去。问他怎么了,他说心疼牙缝里的糖渣留不住。
让人哭笑不得。
直到农忙前,陈苗发现他咧嘴笑时,牙床上竟泛着星星点点的黑。让他张嘴给大家看,几乎满口的牙都出现了黑色的牙斑,这是全都蛀了!可就算这样,陈茁寿对糖的热爱也半分未减,这会儿盯着锅里渐渐浓稠的糖汁,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陈苗心里却暗暗盼着,真该让这小家伙狠狠疼一次牙,最好是疼得记一辈子,才能管住这张馋嘴。
片刻功夫后,孩子们一阵风似的从他们的屋里跑出来,个个都换得清清爽爽,然后在院角的石槽边,从大到小站成一排,掬起冷水“哗啦”往脸上泼,水珠顺着发梢滴下来,打湿了衣襟也不管,只拿粗布巾胡乱一抹,算是洗了脸。
陈苗拿着自己的小盆子放在一边的石磨上,洗洗脸擦擦脖子,重新把头发梳成高马尾,她还没学会用绳子帮丸子头,就会什么梳什么了。
“快来吃早食咯!”李老婆子揭开灶上的陶瓮,热气“腾”地冒出来,裹着一股清甜的香气。昨天熬的番薯玉米糁所有人都觉得好喝,今早她特意给大家又熬了这个,黄澄澄的糁子里卧着大块的白心番薯,用勺子一搅,稠得能挂住勺沿。
陈苗也有点馋糖了,盛了半碗玉米糁,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正在舀糖汁的陈斗:“爹,给我加点这个。”她指了指熬的半稠的糖汁,虽然还没完全成糖,却已经带着浓郁的甜香。
陈斗笑着抬起搅过的长棍,往她碗里滴了些糖汁,琥珀色的糖汁落入玉米糁里,就跟咖啡上的拉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