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着粥棚的是医棚,听说吕县令下令县衙负责所有因为暴雪和冰雹引起的病症,所以这里的队伍一直没有断过。排队的皆是些裹着破旧棉絮、面色苍白的人。陈苗随意一打听,就知道吕县令下令,县衙组建的医棚给所有因灾情造成的冻伤、风寒的患者免费看诊抓药。
陈苗往医棚里探头看,三位大夫都是县城有名的大夫。她还看到一位熟悉的老大夫,正是前些年给王永好看诊调理身体的安大夫。这两年老大夫宣布王永好已经不用再吃药了,平时只要吃好、休息好,身体就没问题。至于王永好关心的为什么一直没能再怀孕的问题,老大夫只笑笑说儿女都要看缘分,反正身体是没问题的早晚都会有的。
陈苗心里其实偷偷犯过嘀咕,亲娘的身子没问题了,那一直怀不上二胎,会不会是亲爹的问题?可这话不管搁现代还是古代,终究是不适合做女儿的跟亲爹提起,总之她不敢说也不敢问,只能把疑惑压在心底。
连安大夫都请来了,另外大夫平时光看诊费也不便宜,看来吕县令是下血本了,难怪有这么多人排队。试想一下,在现代,那些平日里挂不上号的特级主任医生免费坐诊,那医院的门还不被踏平了?
医棚过去又是几家小一点的粥棚,是勉县的富户们自发组织的义赈活动。这会儿他们也收摊了。
陈苗在县城转了一圈,发现危房已经都腾空了,原来的居民应该都安排在了帐篷那里。而大部分的房子损坏的只有房顶,修缮后还能继续住人,所以吕县令让县丞招收灾民帮着别人修房顶,县衙给发工钱。以工代赈,是救灾的一种方式。
重新回到城门那块,陈苗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转悠过去,心下知道灾民们不缺吃的,穿的盖的也有,就是取暖的柴火不多。她还打听到粥棚那里的柴禾也不够用了,县丞正要派人明日去那些富户家动员一下,让他们捐一批柴禾。
陈苗也是想略尽绵薄之力,于是骑着小马回家。
第二天,仁义村的村民,架着牛车、驴车拉柴的,穿着破旧的棉衣背着柴禾的,浩浩荡荡几十号人往县城去。这些柴火是烘房的柴,是给过完年烘房开工留的,算是公共资产。陈苗回家跟老李头说了县城的情况,并且也说了自己想捐点柴禾的想法。
陈斗两兄弟跟着衙役们走了,走的时候衙役说过今晚是回不来的,所以只要老李头跟陈苗没一件,其他人都听他们的。
只是捐家里这些不值钱的柴火,老李头一点意见都没有,整座君山都是他们陈家包下来的,想什么时候打柴,想打多少柴,谁都管不着。
于是老李头、陈苗和陈茁招三人趁着天没黑去了村长家。
仁义村谁家不是吃过苦逃过难的,白天又听衙役说了县城受灾严重,都死人了,他们的想法跟老李头一样,不值钱的柴火,捐就捐了吧。
“这样吧,各家有拉车的出拉车,没拉车的就出人,柴火就紧着把烘房存着的先装上,不够的各家再出点。”村长想的要比普通村民多点,想做善事自然要在自家的能力范围之内。柴禾是不值钱,是想进山打多少就打多少,但是把现在大雪封山的,他们总不能把自家的柴都捐出去,让自家不够烧吧。
村民们听村长的,连夜点了火把,先把拉车都装好,明天吃了早食就能出发。
乡下人起的早,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泞的路上走了一个多时辰,到达县城的时候,粥棚还在给灾民打粥。
这么一群人,还带着赈灾急需的柴禾,留守的县丞很快得到消息,派了衙役请他们过去。
路过复审和商户大家搭的私人粥棚的时候,陈苗看到了武大娘子带着武家三兄妹在给排队的灾民打粥。武意那头让人羡慕的乌黑长发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饰,用布巾包着。她两个哥哥分别管着两条排队的灾民,检查灾民手里拿着的东西,然后盖章。灾民们再把手里盖了章的东西亮给打粥的人看,打粥的才会给打。陈苗观察了一会儿,就发现每家的粥棚都是跟武家一样,都是要盖章后才给打粥。她还发现每个人能打几勺都不一样,于是好奇的问了一下还在排队的灾民。
“这个啊。”灾民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本本,递到陈苗面前。他脸上虽带着几分风霜,却瞧不出多少愁苦,“衙门里给灾民办的临时户籍,只有我们这些遭了灾、没了住处的人家才有。凭着这个册子,盖了章才能在粥棚领吃的、去医棚瞧病拿药。你看我家这临时户籍上一共九口人,等会儿盖了章就能给打九勺粥,领九个菜窝窝。”
一碗稀米汤,一个菜窝窝,对于灾民们来说,吃不饱饿不死。这么冷的天气,除了灾民,和爱占小便宜的人家,那些还有吃的人家是不会为了这点子吃的浪费力气出来受冻的。
陈苗凑过去看了眼,本子上简单的寄了户主的信息,户头上的人只简单的写了名字、年龄、与户主的关系。她听明白这是县衙为了防止有人冒领、多领救济才想的法子,办法倒是简单好执行。可转念一想,她又悄悄皱起眉—,这样一家人都在一个临时户籍上,全靠领的人带回去分,那会不会出现有人领回去后分配不均,甚至压根吃不上一口的情况?
她正担忧着,就看到武大娘子给一个灾民打了半盆的粥,站在旁边的武意数了跟他临时户籍上人口数相同的粗粮菜窝窝放到那人递过去的布兜里。
武意递布兜的时候抬头看了一下还排着的长队,竟然看到了陈苗,眼睛一下子亮了。
“阿苗~”武意难得拔高了声音,朝着陈苗挥了挥手,可那声音软乎乎的,还是像小奶猫叫似的,细弱却带着十足的欢喜,连旁边盛粥的武大娘子都被逗笑了,朝着陈苗的方向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陈苗快步走到村长跟前,跟村长说了一声要去跟武意说一会儿话。村长知道陈苗和武大掌柜家走得近,又只是两个小姑娘遇到了想说说话,于是就同意就让她过去。只是免不了多叮嘱两句:“去吧去吧,不过晌午我们就要家去,你没骑马可别给你一个人落下了。要是找不着人,你就去县衙那边,大伙到时候都在那儿集合。对了,你家那几个长工,等会儿是让他们跟着大伙,还是让他们寻你去?”
“不用麻烦他们,还是我找大伙吧。”陈苗说着,朝村长摇摇小手,声音里满是雀跃,“三爷爷,我走啦。”话音未落,人已小跑着朝粥棚去,图方便梳着的马尾在身后一甩一甩的,满是孩子气的轻快。
村长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念叨着:“还是个孩子啊。”话里却带着几分感慨,阿苗这孩子有时候就是太老道了,总让人忘了她是个还没过八岁生辰的小孩子。
仁义村的队伍继续跟着衙役往县衙去,陈苗已经和武意手拉着手儿相互问好见礼。
“阿苗,我爹说好多地方大雪都把路封了,你和,那都是你们村的人吗?你们怎么来县城了。”武意问。
陈苗握着武意凉冰冰的小手,隔着手套,拉了一会儿她才感觉到。于是摘掉自己的五指手套,给武意套上。
“毛线还能织成这样的?”武意伸出两只小手,正面反面仔细的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