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芳噎了噎，却还是答得十分顺畅，“东家让我去云栖阁做事，便是看中了老奴略懂调制香料的本事！从前东家让我采买的花材清单，还有偶尔让我帮忙打下手时瞥见的工序，自然能从这些蛛丝马迹里，知晓配方一二！”
“哦。”
姜棠拉长了音调，唇角一掀，笑着俯身，“我还让你帮忙打过下手啊？”
“正是。”
“那你可知，木槿花是用在云栖阁哪个系列的香粉里？”
“凝露香。”
姜棠直起腰，嗤笑一声，“云栖阁的凝露香，每月只出十盒，一盒的售价，八十两银子。”
此言一出，公堂内外一片吸气声。八十两银子，足够普通百姓一家三口过三年安稳日子，这般天价香品，竟每月只售十盒，其稀缺与珍贵可想而知。
“这么贵的香粉，我如此大方，让一个采买的婆子帮忙，还顺便瞥见工序？”
府衙内外倏然一静。
紧接着，府衙外围观的人群便轰然爆发出一阵恍然大悟的喧闹声——
“是啊，这么贵的香粉，怎么可能随便就泄露了方子，任何一家生意铺子都不会这样做的。”
“一个负责采买的婆子而已，怎么能看到被教学帮工？据我所知，云栖阁的香粉之所以一盒难求，是因为制作工艺繁琐，用材上等，是有专门的人负责制作的。”
“不对啊，我曾经在云栖阁闻过那香粉，里面分明是雪兰与白梅的清冽香气，压根没有木槿花的甜腻味！那何婆子根本就是胡扯！”
这一声喊，如同惊雷炸响在公堂之上。议论声瞬间推向高潮，百姓们纷纷附和 ——
“对啊！我也听说凝露香是双兰映梅，从来不用木槿花！木槿花是用在‘芳华系列’里的，那是平价香粉，一两银子一盒，和凝露香天差地别！”
“何婆子连这都分不清，还说知晓配方？分明是编瞎话！”
议论声此起彼伏，公堂上，何芳浑身一震，蓦地瞪大了眼，惊慌地瞪向姜棠，“…… 是我记错了，木槿花是用在…… 用在芳华系列！对，是芳华系列！”
“记错了？”
姜棠冷笑一声，步步紧逼，“你方才笃定木槿花用在凝露香，此刻又改口芳华系列，你倒是说说，芳华系列的木槿花，是与哪种花材搭配？配比是多少？炮制时需用晨露还是炭火？亦或是，九尾黛与凝露香的中的谁产生剧毒？”
一连串的追问，让何芳彻底乱了阵脚。她哪里知道什么搭配配比，不过是有人让她背出来的，她记性又不好，便胡乱拼凑说辞。
此刻被当场戳穿，脸色涨得通红，刚要说什么，却被姜棠打断。
“裘大人，这样的一个颠倒黑白的人，也能作为证人？据大昭的律例，证人需‘知事真切、言辞有据’，若证人本身‘言词反复、前后抵牾’，其证词当视为无效。”
“更别提何芳早已承认，她曾私吞云栖阁采买银钱，此次作供说不定就是受人指使也不是没有可能。”
眼看裘大人的脸色愈发的黑沉了，何芳慌了神。
她想起雇主吩咐过的花，一咬牙，又哭嚷了起来，“大人，老妇笨嘴拙舌，哪里能辨的得过见过大世面的东家，老妇辨不清楚，就不辨了。老妇要告发东家，用有毒的香粉毒害西戎人。”
前日夜里，槐树巷。
身披斗篷的雇主，将一张银票交到她手里，嘱咐道，“所谓香粉有毒不过是个借口，一旦在朝堂上露出破绽，不必纠缠，立刻改口，往西戎人侍卫中毒一事上扯便是。”
何芳谨记雇主的吩咐，一边磕头，一边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尽数吐出，“东家是何等身份，想要推翻老妇的说辞，自是有一千种法子，可是大人明鉴，老妇亲眼所见，云栖阁将有毒的香粉卖给西戎人……”
姜棠嗤笑一声。
何芳自顾自地嚷道，“就算老妇拿出证据，东家也有的是法子倒打一耙，反过来说老妇做污证……可是西戎人中的毒就不一样了，有一个云栖阁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罪证。”
她蓦地直起身，一双浑浊的眼骤然闪过光亮，就好像是有了什么底气似的，瞬间挺直了腰板，声音里也多了几分坚定。
“云溪阁里，还存着这样有毒的香粉，大人若是派人查，定然有所收获。”
何芳说完这句话，第一时间去打量姜棠的反应，想要从她脸上看到慌张和狼狈，就像她之前被云栖阁辞退时的那样。
可她期待却落了空。
姜棠低垂着眼，唇角弯起了一丝讽刺的弧度。
何芳微微一怔。
与此同时，府衙外停着地一辆马车，车帘被掀起一个缝隙，睿王坐在马车里，刚好能看清公堂上发生的一切。
忽然间，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背影，眼睛一眯，半晌，看了暗卫一眼，暗卫会意，转身跳下马车，朝着那身影走去。
公堂上，何芳跪着朝前走了几步，“裘大人，只要在云栖阁搜到有毒的香粉，就能证实老妇所言属实。”
裘大人转头看了一眼郑和。
郑和立刻会意，躬身领命：“下官这就带人前往！”
一炷香的功夫转瞬即逝，就在众人渐渐不耐烦时，公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郑和气喘吁吁地折回，额头上满是汗珠，身后的两名官差捧着一个密封的锦盒，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
“下官带人前往云栖阁制香房搜查，在西侧储物架的暗格中，搜出了这个，属下已让随行的医官初步查验，西戎侍卫体内的毒素同源！”
此言一出，公堂内外彻底炸开了锅！
“真搜出来了？！”
“原来何婆子说的是真的！云栖阁真的在做毒香粉！”
“难怪她这么笃定，原来是有实据的！”
何芳见状，瞬间来了精神，瘫坐在地上的身子也挺直了几分，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狞笑，“东家，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这毒香粉就藏在你云栖阁的暗格里，难道还能是老妇放进去的不成？”
裘大人也松了口气，“既然人证物证俱在，来人，把姜棠关进大牢，等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