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交趾郡龙编城的夜色,浓重如墨,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白日里市井的喧嚣早已沉寂,只有打更人梆子空洞的回响,以及野狗偶尔的吠叫,更添几分不安。
士府之内,却是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士廞一身劲装,按剑立于堂中,脸上交织着孤注一掷的激动与难以掩饰的紧张。其弟士祗和几位心腹将领、俚帅环绕周围,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汗液混合的躁动气息。
“时辰已到!”士廞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狠厉取代,“按计划行事!控制四门,包围郡府,擒杀桓阶及其党羽!凡有阻挠者,格杀勿论!”
“遵命!”众人低声应和,眼中闪烁着野性的凶光。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士府高高的院墙之外,阴影之中,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早已锁定了这座酝酿叛乱的巢穴。庞统布下的暗手,如同耐心的猎豹,已然张开了利爪。
就在士廞等人即将冲出府门的刹那——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猛地射入士府庭院,深深钉在正堂的门楣之上,尾羽剧烈震颤!紧接着,府外四面八方,骤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火把如同瞬间点燃的星火,将士府团团围住!
“不好!有埋伏!”士廞脸色剧变,猛地拔剑出鞘。
府门被勐力撞开,无数身着黑色劲装,脸蒙黑布,只露出一双双杀意凛然眼睛的刺客,如同鬼魅般涌入!他们动作迅捷如风,配合默契,刀光闪动间,守在门口的士府护卫如同割草般倒下,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几声。
“保护大公子!”士祗惊惶大叫,挥刀迎上。
一名黑衣人如同影子般贴地滑来,手中短刃毒蛇般探出,直取士祗小腿!士祗慌忙格挡,却被另一侧袭来的刀光逼得手忙脚乱。这些刺客身手极高,招招致命,显然都是百里挑一的死士。
堂内瞬间陷入混战。杯盘碎裂声、兵器碰撞声、临死前的惨嚎声不绝于耳。士廞带来的将领和俚帅虽然勇悍,但在这些专业杀手面前,显得笨拙而无力,不断有人溅血倒地。
盘骨帅怒吼着挥舞巨大的骨朵,砸翻了一名刺客,却被侧面悄无声息刺来的长剑贯穿了肋部,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士廞亲眼目睹心腹一个个倒下,肝胆俱裂,他知道,完了!计划彻底败露了!他疯狂地挥舞长剑,试图杀出一条血路,口中兀自嘶吼:“我是士家大公子!你们敢杀我?!”
回答他的,是一道如同来自九幽的冰冷声音,来自一名看似头领的黑衣人:“奉庞军师令,诛杀叛逆士廞!”
话音未落,数道黑影同时扑向士廞!刀光织成死亡的罗网。士廞奋力格挡,长剑却被一股巧劲荡开,紧接着,胸口、咽喉几乎同时传来剧痛!他低头,看到鲜血正从几个血洞中汩汩涌出。
“父……亲……”他张了张嘴,最终无力地瘫倒在地,眼中光芒迅速消散。
几乎是同时,龙编城内多处也爆发了激烈的战斗。试图控制城门和郡府的叛军,遭遇了早有准备的迎头痛击。有些是庞统安插的内应突然发难,有些则是被桓阶暗中联络、许以重利的官员和军官临阵倒戈。
叛乱,在爆发之初,便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和被动。
当喊杀声隐约传来时,桓阶正在麊泠县的临时住所内秉烛夜读。他放下书卷,侧耳倾听片刻,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有一丝尘埃落定的平静。
“开始了。”他澹澹道。
很快,有心腹来报,确认了龙编城内的混乱,以及士廞伏诛的消息。
桓阶立刻起身,换上了州牧府长史的正式官袍,神情肃穆。“立刻备车,前往龙编!”
当桓阶的车驾抵达混乱渐息的龙编城时,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城门口尚有零星抵抗,但很快就被镇压下去。街道上血迹斑斑,尸体正在被清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桓阶直接驱车前往士府。府内战斗已经结束,黑衣人早已消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尸体。士燮被人从病榻上扶起,坐在堂中,看着长子士廞和次子士祗(在混乱中亦被格杀)的尸身,老泪纵横,整个人仿佛又苍老了十岁。
“桓……桓长史……”士燮看到桓阶,声音颤抖,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桓阶面色沉痛,上前扶住欲要下拜的士燮,温言道:“士公不必多礼。廞、祗二位公子,误信奸人挑拨,行此大逆之事,实乃令人痛心。然,此乃其个人之行,与士公及士家无关。主公明察秋毫,绝不会牵连无辜。”
他话语温和,但字字句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如今乱局初定,还需士公出面,稳定交趾人心。州牧府那边,我自会禀明情况,陈明士公之忠贞与无奈。”
士燮是何等人物,岂能听不出桓阶话中的深意?这是在给他,给士家最后一个机会。用配合与忠诚,来换取家族的存续。他颤抖着抓住桓阶的手,泣声道:“老朽……老朽糊涂,教子无方,酿此大祸……一切……一切但凭陈使君和桓长史处置!士家……愿效死力!”
桓阶点了点头,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他立刻以州牧府长史和士燮的名义联合发布安民告示,宣布士廞、士祗勾结江东,阴谋叛乱,已被正法。重申交州牧陈暮对交趾的统治及《交州敕令》的权威,号召各县官吏、俚帅安守本分,勿信谣言。
同时,他雷厉风行地开始整顿交趾吏治和军务,将参与叛乱或态度暧昧的官员、将领或罢黜或囚禁,迅速提拔了一批愿意效忠州牧府的中下层官吏和军官,并亲自接见了那些未曾参与叛乱、甚至在此次事件中保持中立或提供帮助的俚帅,给予厚赏,进一步分化瓦解了交趾本地的反抗潜力。
在桓阶软硬兼施、高效果断的处理下,交趾这场未遂的叛乱被迅速平息,局势以惊人的速度稳定下来。士燮经此打击,彻底失去了与州牧府抗衡的资本和心气,真正成为了被供起来的神主牌。
江陵,都督府。
周瑜看着刚刚收到的密报,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最终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笔砚跳动!“废物!士廞这个废物!如此周密计划,竟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他耗费心机,投入大量资源策反士家,本指望能在陈暮背后狠狠插上一刀,搅乱其整个后方,却不料竟是如此结果。士廞身死,士燮彻底倒向陈暮,交趾不仅没有乱,反而借此机会被陈暮清洗整合了一遍,变得更加难以渗透。
程普在一旁,亦是面色凝重:“公瑾,此计不成,陈暮后方已稳。如今魏延据守营浦,赵云平定桂林,交趾之乱亦被弭平,其势已成,恐难速图了。”
周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地图前,目光阴沉地扫过交州。“陈暮……果然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他沉默良久,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既然内部难以瓦解,那便从外部,给他施加更大的压力!”
他看向程普:“德谋,我们与山越各部,联系得如何了?”
程普精神一振:“一直未曾中断。尤其是豫章、庐陵一带的山越宗帅,如彭材、李玉、王海等,对孙权……对官府素来不满,可加以利用。”
“很好!”周瑜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传令给他们,江东愿提供兵甲粮草,支持他们起事!规模越大越好!目标,不仅仅是骚扰,要攻打县城,威胁郡治!我要让陈暮知道,他北境面对的,不仅仅是我江东!还有无数渴望撕咬他血肉的豺狼!”
他这是要驱虎吞狼,利用山越之乱,将战火引向更广阔的区域,迫使陈暮分兵,甚至可能引诱其主力北上,从而为江东创造新的战机。
“另外,”周瑜补充道,“让我们在苍梧、郁林的人,继续散播流言,就说陈暮下一步要强行迁徙俚僚填充北境战场,不死不休!我要让这流言,如同瘟疫般在交州蔓延!”
即便一次阴谋失败,周瑜也绝不会放弃。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不断寻找着猎物的破绽,准备发动下一次更致命的攻击。
交趾叛乱被迅速平定的消息传回广信,陈暮和庞统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陈暮,虽然对庞统的酷烈手段早有预料,但得知士廞兄弟被当场格杀,心中仍是有些凛然。乱世用重典,此言不虚。
“士元,交趾之事,处理得干净利落。”陈暮赞了一句,随即问道,“北境和山越那边,情况如何?”
庞统回道:“魏延依令坚守,与韩当隔岸对峙,暂无战事。只是……据江北细作报,周瑜似乎加大了对豫章、庐陵一带山越的联络,恐其驱使其为患。”
陈暮眉头微蹙,山越之患,历来是江东和此前荆州的心腹之疾,若被周瑜利用起来,确实麻烦。“加强边境哨探,令各郡谨守城池,尤其是与山越接壤之处,需加倍警惕。同时,可尝试联络一些与我们有商贸往来的山越小帅,许以利诱,进行分化。”
他顿了顿,看向庞统,语气深沉:“经此诸事,周瑜亡我之心不死,未来争斗,只会更加激烈。交州内部,需进一步整合。士家经此一吓,暂时不足为虑。接下来,要加快《交州敕令》在全州的推行力度,尤其是清查田亩、编户齐民,要将权力,真正掌握在我们手中!”
“统明白!”庞统躬身,眼中闪烁着执行者的冷光。
就在陈暮与庞统商议未来方略之时,亲卫来报:“主公,许都使者辛毗,去而复返,已至府外求见。”
陈暮与庞统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曹操的使者,这么快又回来了?
“请他进来。”陈暮整理了一下衣冠,端坐主位。他知道,曹操此时再派辛毗前来,绝不仅仅是问候那么简单。这位乱世奸雄,恐怕又有了新的算计。南方的棋局,随着这位使者的再次到来,或许又将增添新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