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将领冰冷的话语,如同寒冬腊月里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瞬间冻结了中军帐内所有的喧嚣与杀气。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帐内所有明军将领的心头!
处置妥当?处置什么?怎么处置的?
帐内死寂!支持邓祖禹深知内情的将领,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却又带着复杂的神情。
而吴大彪及其支持者们,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惨白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吴大彪反应最快!他猛地发出一声嘶吼:“我不信!”
话音未落,他不顾一切地撞开挡在身前的两名邓祖禹亲卫,直扑帐门!
他身边的几名将领也怒吼着紧随其后,试图冲出去看个究竟!
邓祖禹脸色铁青,却没有下令阻拦,只是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们冲向帐口。
他身边的亲卫和副将们,包括阴影中的赵黑塔,都纹丝不动,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
厚重的帐帘被吴大彪粗暴地一把掀开!
刺眼的阳光涌入,同时也将帐外的景象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和他身后冲来的将领眼前。
只一眼,吴大彪整个人便僵在了帐门口,他身后的将领们也瞬间石化,张大了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中军大帐前方宽阔的校场上,黑压压一片!是兵!是严整到令人窒息的军阵!
一排排身披精良半身甲的长矛方阵,在这些矛兵方阵的两翼和后方,是更多手持火铳、腰挎长刀的张家军士兵,同样队列森严,枪口隐隐指向中军帐方向!
更远处,营寨的望楼、寨墙、通道口……所有关键位置,都已被全副武装的张家军士兵牢牢占据!
他们身上崭新的号衣和精良的装备,与营中明军那破败的景象形成了天壤之别!
而原本应该守卫在帐外的、吴大彪等人的亲兵,此刻踪影全无!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嗬…嗬…”吴大彪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身后其他将领,更是面无人色,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刚才冲出来的勇气,在这绝对的力量碾压和冰冷的死亡气息面前,瞬间化为乌有!
完了!彻底完了!吴大彪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什么忠义,什么反抗,在眼前这铁桶般的包围和那无数指向自己的冰冷矛尖火铳面前,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甚至能感觉到无数道带着杀意的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只要帐内一声令下,瞬间就能把他和他身后的人撕成碎片!
他失魂落魄地、踉跄着被身后的将领几乎是架着拖回了中军帐内,如同斗败的公鸡,再没有了半分刚才的凶悍气焰。
帐内,一片死寂,所有将领,无论是邓祖禹的支持者还是刚才的质疑者,此刻都脸色煞白,眼神惊恐。
吴大彪等人的反应和帐外隐约透进来的肃杀之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邓祖禹缓缓站起身,走到大帐中央,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惶绝望的脸。
他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刻意掩饰或强装的怒意,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不错,我降了张家军!”
尽管已成现实!但当这句话从邓祖禹口中亲口说出时,帐内还是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邓祖禹没有理会这些骚动,他环视众人,语气沉痛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诸位同袍,扪心自问!我等浴血奋战,所忠者何?是那庙堂之上,只知争权夺利、党同伐异、敲骨吸髓压榨黎民百姓的衮衮诸公?
还是那坐在龙椅上,刚愎自用、刻薄寡恩、自毁长城,明知士绅豪右鲸吞天下膏腴却不敢触动分毫,反将重担尽压于嗷嗷待哺之小民的昏聩之君?
看看这天下!流寇为何剿而不灭?越剿越多!东虏为何能年年叩关,如入无人之境?非贼虏之强,实乃朝廷之朽!根子烂透了!
朱明气数已尽,非人力可挽!我等再为其卖命,不过是徒耗士卒性命,徒染一身骂名,到头来,连累家中父母妻儿亦不得保全!”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激愤:“再看看张行将军治下的蜀地!这才是真正活人的地方!
这才是值得我等武夫效忠、值得我等将士血染沙场去守护的东西!是民心所向,天命所归!”
邓祖禹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锐利而坦荡:
“今日,邓某已决意弃暗投明,追随张将军,另辟新天!诸位同袍,皆是邓某昔日并肩浴血的兄弟!
邓某不忍见尔等随腐朽朝廷一同殉葬,更不愿见尔等家中老小因我等之愚忠而遭池鱼之殃!”
他抬手,指向帐外那无形的巨大压力:
“何去何从,邓某不强求!愿意随我邓祖禹,共投明主,开创新局者,站到我身后来!
不愿者,放下武器!邓某以性命担保,张将军仁义,绝不加害!
待川东大局稍定,定会安排船只盘缠,送尔等安然返回湖广,与家人团聚!”
“至于……”邓祖禹的目光冷冷扫过吴大彪等几个刚才拔刀相向的人,“至于要不要负隅顽抗,玉石俱焚……诸位不妨再看看帐外,掂量掂量!”
短暂的沉默后,几名邓祖禹的铁杆心腹和早已被渗透、或有心投靠的将领,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到了邓祖禹身后,站到了赵黑塔的身边,他们的举动,打破了僵局。
紧接着,是犹豫、是挣扎。一些将领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看了看主位上的邓祖禹,又看了看帐外那无形的钢铁洪流,
最终长叹一声,颓然地将手中的腰刀哐当丢在地上,默默地退到了一旁的空地,选择了放下武器。
一个,两个,三个……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沉默地放下武器。
他们脸上的表情复杂,有屈辱,有解脱,有不甘,但更多的是面对绝对力量碾压时的无力感。
吴大彪死死攥着腰刀的刀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双目赤红,死死瞪着邓祖禹。
他身边的几名死硬派将领也同样满脸悲愤,手按刀柄,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当吴大彪的目光再次扫过帐外那片无声的、充满杀意的军阵阴影,感受着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时,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彻底淹没了他。
他再悍勇,也明白此刻任何反抗都只是徒劳的送死。
“啊——!”吴大彪猛地发出一嘶吼,随后猛地将手中的腰刀狠狠掼在地上!刀身撞击地面,发出刺耳的悲鸣!
他身边的几名将领,带着无尽的屈辱和绝望,纷纷丢下了手中的武器。
尘埃落定!
邓祖禹看着眼前丢了一地的兵刃和那些颓然站立、面如死灰的昔日同袍,心中五味杂陈。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身旁的赵黑塔,沉声道:“赵参将,有劳了。”
赵黑塔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对着帐外沉声下令:“来人!收押武器!请诸位将军移步歇息,好生看顾,不得怠慢!”
帐帘再次掀起,一队队全副武装、神色冷峻的张家军士兵鱼贯而入,开始有条不紊地收缴地上的武器,并将那些选择放下武器的将领请了出去。
整个过程迅速而沉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