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若要追责,首要也是追究甘肃巡抚练国事练大人的守土之责,其次是甘肃总兵的杨嘉谟,眼下陕西乱局,并非全然是你我之过。”
郑崇俭声音干涩:“就……就真的无法尝试支援一下吗?那可是亲王宗室!陛下若是怪罪下来……”
左光先斩钉截铁地摇头:“确实无能为力!路途遥远,我军未至,兰州必失!就算伪夏拿下临洮府后需要修整一两天,算算时间,最迟后天,其兵锋也该抵达兰州城下了。
郑大人,非是末将怯战,实是回天乏术啊!”他顿了顿,试图宽慰对方,“不过郑大人也不必过于担忧。
想当初四川丢失,蜀王殿下亦罹难,陛下虽然震怒,最终不也……不也无可奈何?
眼下只要我们拼死守住关中,便是将功折罪,甚至是大功一件!
若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救下的兰州而分散兵力,导致连关中都丢了,那你我才真正是万死莫赎的朝廷罪人!”
郑崇俭瘫坐在椅子上,脸色变幻不定,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一边是宗室亲王的天大干系,另一边是残酷的军事现实和整个关中的安危。
最终,他长长地、绝望地叹了口气,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罢了……罢了!也只有如此了。
兵力本就稀少,若再分兵,局面更加不堪设想。
就依左总兵之言,全力固守关中!务必在新任巡抚、三边总督到来之前,保住陕西!”
左光先见郑崇俭终于下定决心,心中稍安,又商议了一些布防的细节,便匆匆告辞离去,赶往军营布置。
送走左光先后,郑崇俭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大堂里坐了许久。
他知道,固守关中光靠眼下这点残兵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钱粮,需要人力,需要城内这些盘根错节的士绅大户的支持。
他咬了咬牙,对门外吩咐道:“来人!去请西安府城内所有有头有脸的士绅老爷们,立刻来巡抚衙门议事!”
两个时辰后,西安巡抚衙门的议事厅内已是人头攒动,西安府城内有名望的士绅大户几乎都被请了过来。
在郑崇俭尚未到来之前,厅内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和不安的情绪在弥漫。
“张老爷,您可知郑布政使突然将我等召集而来,所为何事?莫非是催缴夏税!”一个穿着绸缎的中年胖子低声问旁边一位老者。
那被称为张老爷的老者捻着胡须,眉头紧锁:“不像!夏税还未到时候,老夫听闻……怕是西北边出了大事,伪夏的兵锋,似乎已经动了。”
“伪夏?”另一人凑过来,脸上带着忧色,“可是那占了四川的张逆?他们真要打过来了?唉,这世道……
四川那边听说变了天,搞什么均田令,还要士绅一体纳粮,这……这简直是斯文扫地,尊卑不分啊!”
一个消息似乎更灵通些的士绅压低声音道:“何止!听说他们还搞什么医道新政,将不少郎中集中起来,编什么《医典》,还要设什么官医院,这医术乃家传之学,岂能轻易示人?真是胡闹!”
“哼,胡闹的又何止伪夏?”一个面色阴沉的老者冷哼一声,语气虽然克制,但不满之意明显,“朝廷呢?辽东建奴年年入寇,朝廷年年加饷,辽饷、剿饷、练饷,名目繁多,可曾见建奴被剿灭?
陕西连年大旱,赤地千里,朝廷可曾拨下足够钱粮赈济?还不是靠我等乡绅设粥棚勉强维持?如今贼寇逼近,方才想起我等?”
先前那胖子叹道:“李老所言极是……只是不知这伪夏与朝廷,究竟……唉,这日子是越来越难了,若是伪夏真打过来,我等家业……”
“怕什么!”那张姓老者强自镇定,“我西安府城高池深,岂是那般容易攻破的?朝廷大军迟早会来救援的。
只是这守城,恐怕又少不了要我等效仿前人,毁家纾难了……”他说到最后四个字,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不情愿。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交换着忧虑和猜测时,郑崇俭身着官服,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郑崇俭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士绅,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声音沉重:“诸位乡贤,今日急召各位前来,实因军情紧急,关乎西安满城百姓安危,乃至整个陕西之存亡!”
他顿了顿,看到众人瞬间紧张起来的表情,继续道:“刚接到紧急军报,盘踞汉中的伪夏贼军,已大举出兵,攻入甘肃!临洮府等地已然失陷!”
话音落下,厅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虽然有些人已有猜测,但被官方证实,冲击力依然巨大。
郑崇俭提高声调:“伪夏狼子野心,窥伺关中已久!本官与左总兵已决议,集中所有兵力,严守西安及各处关隘,绝不让贼军踏入关中一步!然……”
他话锋一转,“守城并非易事,需要加固城防,需要招募更多青壮协助守城,需要犒赏士卒以激励士气!这一切,都需要钱!需要粮!”
话说到这里,在场的士绅们全都明白了。这是要让他们出血了!果然,下一刻便有人叫起苦来。
一位王姓士绅率先开口,一脸愁苦:“郑大人明鉴啊!不是我等不愿报效朝廷,实在是连年大旱,地里颗粒无收,铺面生意也极其清淡,各家各户早已是入不敷出,哪里还有什么余粮余钱啊!”
“是啊是啊,郑大人!”立刻有人附和,“家家都有难处,实在是拿不出来了。前番筹措辽饷,已是竭尽全力了……”
“还请郑大人体谅我等难处……”
郑崇俭看着下面一片叫苦之声,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露出一丝更冷的笑容:“诸位,本官今日,并非是在与你们商量。”
他一句话压下了所有声音,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缓缓扫过众人:“而是告知,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