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灵泉奔涌的第七日,黎明尚未褪去霞光,大地却已不再安宁。
就在那道横贯天际的彩虹缓缓消散之际,西渠尽头一声凄厉狐啸撕破晨雾。
小灰浑身毛发炸起,四爪死死扒进泥土,尾巴如鞭般横扫地面——它感知到了,水声正从不该响起的方向传来,自南而来的地脉乱流如同逆血回涌,带着腐朽与贪婪的气息,悄然攀上新开的九条支流。
“倒灌……要来了。”陈凡站在泉眼边缘,脸色苍白如纸。
他一手拄着那柄斑驳锄头,另一只手按在胸口,指缝间渗出暗红血迹。
伤势早已复发,元婴后期的修为被强行催动愿力压榨到极限,每呼吸一次都像刀割肺腑。
可他不能退。
头顶星河微颤,北斗第七星突然黯淡一瞬。
他眯起眼,瞳中映出星辰轨迹的扭曲——中州皇陵方向,龙脉崩裂处正形成一个巨大的虚空漩涡,疯狂吞噬四方地气。
那不是修复,是掠夺。
整片王朝根基正在化作一头垂死巨兽,以吸髓断脉的方式延命。
北境新生的地脉若不及时疏导,顷刻就会被抽干,反噬成沙。
“这不是天灾。”他低声喃喃,“是劫。”
话音未落,古井深处传来沉重叹息。
黑水翻涌,一道佝偻身影自井底浮出——黑蛟老祖残念披着锈蚀锁链,双目幽深似渊。
他望向南方,声音如雷滚过荒原:“当年我为私欲断三水眼,致九州旱魃十年。今日……当补此罪。”
他抬手指向南荒:“八百丈下,有一条湮灭千年的古河道,曾连通九大泽国。若能重开,可作引水暗渠,避其锋芒,绕行千山。”
众人哗然。
有人不信,有人畏难,更有人低语:“八百丈?铁岩层都打穿了,怎么挖?”
陈凡没有回答。
他缓缓走向最硬的一段岩壁,将锄头狠狠砸下——“铛”地一声,火星四溅,锄刃崩出一个小口,岩石纹丝不动。
“靠神通不行。”他说,嗓音沙哑却坚定,“一旦用法力破土,百姓会觉得这是仙人施舍的恩典,而不是他们自己的命脉。我们要的不是一条渠,是一颗敢改天换命的心。”
于是他下令:集柴堆火,炙烤岩层。
三日三夜,烈焰不熄。
北境男女老少轮番添柴,孩童抱着枯枝奔跑,老人咳着血守在火堆旁。
热浪蒸腾,岩石表面泛起蛛网般的裂痕。
第四日清晨,陈凡命人取来寒脊堡深处冰泉,倾盆泼下。
刹那间,刺耳爆鸣响彻山谷,岩体轰然崩裂,裂缝如蛇蔓延数十丈!
人群爆发出震天欢呼。
夜琉璃立于高崖之上,黑袍猎猎,她轻声道:“你是在教他们造神吗?”
“不。”陈凡抹去唇边血沫,望着沸腾的人海,声音极轻,“我是让他们看见——自己就是神。”
就在此时,墨蝉儿踏月而来,肩上古琴泛着青玉光泽。
她席地而坐,十指轻拨,《引泉吟》再度响起。
音波无形,却精准震荡每一寸岩隙,加速裂变进程。
乐声所至,碎石自动剥离,仿佛大地也在聆听。
第五夜,暴雨骤降。
狂风卷着泥石从山腰倾泻而下,眼看就要掩埋刚刚成型的主渠口。
小禾嫂带着巡田队冒雨抢修,泥浆没膝,寸步难行。
一名少年滑入深沟,上方巨岩摇摇欲坠。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疾掠而下。
夜琉璃纵身跃入沟底,背脊硬生生扛住落石。
轰然巨响中,她单膝跪地,嘴角溢血,却仍撑起双臂,护住少年。
“以前杀人不用眨眼。”她喘息着冷笑,雨水顺着额发滴落,“现在救人……还挺累。”
但她眼中再无煞气,唯有执拗的光。
远处山坡上,陈凡静静望着那一幕,心脏猛地一缩。
他闭目,心中默念:「启用渡厄替劫·消耗十万功德」。
系统界面微闪:「愿力流转成功,目标承受伤势降低三成。」
同时提示浮现:「魔心向善转化率+12%,达成‘守护本能’初步觉醒」。
雨渐歇,东方微明。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断裂的岩层之上,整条古河道的轮廓已隐约可见。
众人疲惫却振奋,只待最后一击贯通。
陈凡缓步走到渠首,手中紧握那柄缺口累累的锄头。
他抬头望天,星辰将隐,北斗斜指南方。
风拂过旷野,吹动他褴褛衣角。
他忽然弯腰拾起一把黄土,又从身边扫帚上抽出一根竹枝,在空中缓缓划动。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屏息看着。
竹枝落处,虚空中竟浮现出淡淡痕迹,仿佛有某种古老法则被唤醒。
那线条纵横交错,蕴含天地之势,隐隐勾勒出某种……分水之图。
小灰蹲伏在他脚边,耳朵竖得笔直。
夜琉璃远远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一瞬的陈凡,不像修士,也不像救世者。
他像大地本身,在沉默中酝酿雷霆。
北境的黎明,薄雾如纱,笼罩在刚刚贯通的古河之上。
晨风拂过断裂的岩壁,带起一缕缕蒸腾的地气,仿佛大地仍在喘息。
九条支流如血脉初通,缓缓汇入那条沉睡千年的古河道,水声潺潺,却似雷霆滚动于人心深处。
陈凡站在渠首,衣衫褴褛,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手中的扫帚只剩半截竹枝,却被他握得极稳,像握着一把开天辟地的剑。
刚才那一划,并非神通,也无灵力波动——可就在那虚空中浮现的“分水五势图”里,星辰轨迹、风向流转、土色深浅皆成章法,仿佛天地间本就藏着一部无人读懂的治水经书,而他只是将它念了出来。
“以星定势,以音导流。”他低声自语,声音几不可闻,却字字落进身旁众人的耳中。
墨蝉儿盘坐于高台,指尖轻抚琴弦,青玉古琴泛起微光。
她闭目凝神,《分流水调》自指下流淌而出——这不是寻常乐曲,而是将陈凡所绘之势化为音律节奏:快则激荡分流,慢则蓄势待发。
每一个音符都像一记号令,精准震荡水脉节律,引导清流绕山穿石,避险趋利。
铃童们早已按村落分布列阵于各闸口,手中铜铃随琴音起伏摇动。
一声清响,便是一村开闸;三连急震,便是紧急截流。
没有法术轰鸣,没有仙光万丈,只有人声、铃声、水声交织成网,织出一条活命之河。
当第一股清泉越过千山阻隔,悄然注入中州干涸百年的河床时,万里之外,皇陵深处忽然传来一声脆响。
一块青铜碑文,无风自动,其上“饥”“亡”二字竟凭空剥落,碎屑如灰飘散。
陆沉跪在舆图前,双手死死抠住边缘,指节发白。
那幅描绘天下龙脉走势的青铜地图正剧烈震颤,原本枯竭的中州水线竟泛起微弱蓝光,如同死脉复跳。
“你们以为引的是水?”他嘶哑低吼,眼中血丝密布,“那是……改命!”
与此同时,中州边境某村落,一口废弃五十载的枯井,在夜半忽传汩汩之声。
翌日清晨,老农颤抖着打上一桶清水,浑浊双眼瞬间涌出热泪:“五十岁了……头回看见活水进田。”
而在皇陵最幽暗处,守碑人首领缓缓睁开眼。
他盘坐龟甲阵心,手中裂纹横贯的卜骨突然发出嗡鸣。
他抬手抚过那道新生裂痕,唇角微动:“北境有人……在用凡火煮沸天规。”
片刻沉默后,他起身拂袖,黑袍卷起一阵阴风。
“该派‘断道使’了。”
此时,北境渠边。
陈凡倚锄而坐,望着南去流水,久久不语。
风吹乱了他的发,也吹不动他眼底那份沉重的清明。
他知道,这一趟水,不只是润田救民,更是在人心中凿出一条信念的沟壑——路,可以自己挖出来;命,也能由己不由天。
系统界面在他识海中微闪:
「累计跨域民生功德达标——解锁【因果推演·第四层】:可见‘文明兴衰曲线’」
下一瞬,他瞳孔骤缩。
眼前并非幻象,而是无数光影交错的历史长河:一座座城邦崛起又崩塌,一条条水道兴盛又湮灭,百姓跪拜、帝王焚书、灾荒蔓延、战火连天……而在所有兴衰轨迹之上,竟隐隐浮现出一道红线——它不依山川,不循龙脉,只沿着“人心所向”蜿蜒前行。
原来,功德不是奖赏,是回响。
小灰突然低吼,耳朵紧贴地面,瞳孔收缩如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