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州码头的风裹挟着淮河的湿气,吹得酒旗猎猎作响。李倓靠在粮船的舷柱上,左臂缠着的江潮锦帕已换了新的,陈婆婆绣的 “平安” 二字在晨光中若隐若现。李白正与几个船工对饮,酒葫芦递来递去,舱内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自瓜洲渡口启程后,船队已在江上航行三日,虽偶有永王水师的斥候窥探,但张阿三打造的快船速度极快,始终未被纠缠。
“殿下,前面就是泗州码头了!” 秦六站在船头高声喊道,手指向远处的城楼,“您看那码头,黑压压的全是粮船!”
李倓抬眼望去,只见泗州城的夯土城墙下,数十艘漕船正停泊在码头,船工们扛着粮袋往来穿梭,跳板压得咯吱作响。最显眼的是一艘挂着 “王” 字旗号的楼船,甲板上立着个穿着绸缎袍服的肥胖身影,正是长安巨贾王元宝 —— 早在丹阳突围前,李倓便已派人送信,约他在泗州汇合共商粮道之事。
粮船刚一靠岸,王元宝就带着十几个随从迎了上来,老远便作揖笑道:“建宁王殿下,可把您盼来了!老夫在泗州等了三日,每日都要去码头望几遭。” 他说罢,目光流转至李白处,眸中忽绽光彩,“这位莫不是诗仙李学士?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李白轻抚长髯,朗声而笑:“王掌柜的名声,老夫在江南也听过。听说你家的金银能堆成山,没想到竟这般体恤民情,肯帮殿下运粮。”
“学士说笑了。” ,“安史之乱前,老夫的商队全靠漕运吃饭。如今运河堵了,江淮的粮食运不到灵武,不仅朝廷缺粮,咱们商人也没生意做。再说殿下在丹阳设坊救民,老夫岂能坐视不理?”
楼船的船舱宽敞明亮,正中摆着一张巨大的梨木桌,上面铺着一张手绘的粮道图,从江淮到夏州的路线用朱砂笔标得清清楚楚。李倓走到桌前,指尖划过图上的线路,眉头渐渐皱起:“王掌柜,此前你说粮运损耗高达两成,是何缘故?”
“殿下有所不知。” 王元宝叹了口气,叫来账房先生铺开账本,“这漕运啊,水路怕翻船,陆路怕盗匪,还有些州官趁机克扣,层层盘剥下来,损耗自然就多了。前日有艘粮船在淮河翻了,五千石粮食全沉了底,船工也淹死了三个。”
李倓想起搜索到的史料,安史之乱时江汉漕运因路途艰险,损耗确实极为惊人,刘晏后来改革漕运,采取分段运输、兵丁卫护的办法才降低了损耗。他心中已有了主意,拿起毛笔在图上画了两道线:“依我之见,这粮道可分为三段,每段设一座粮站,专人管理,责任到人。”
“三段?” 王元宝凑过来细看,“殿下是说以泗州、宋州为界?”
“正是。” 李倓点头道,“第一段从江淮到泗州,走水路,由张阿三的造船坊负责检修粮船,每艘船配备两名亲卫负责监督,详细记录装粮重量与到岸重量;第二段从泗州到宋州,水陆联运,在宋州设中转粮站,由魏大人派来的州兵驻守,防止盗匪抢掠;第三段从宋州到夏州,走陆路,用马车运输,每十辆马车为一纲,由陈忠带亲卫护送。” 他顿了顿,在图上标注出粮站位置,“每个粮站都要设账本,详细记录每石粮的运输损耗,月底汇总到江淮总账。”
李白在旁听得连连点头:“此法甚妙!就像老夫写诗,先立章法,再填词句,条理分明。这般一来,哪段出了问题,一查账本便知。”
王元宝也抚掌赞叹:“殿下这法子比先前的松散管理强多了!老夫这就安排人去准备,泗州的粮站可以用现成的仓库改造,只需加派守卫即可。”
接下来的三日,泗州码头一片繁忙。亲卫们与州兵一起加固粮站的围墙,账房先生们则在李倓的指导下学习新的记账方法 —— 账本分为 “起运”“中转”“抵达” 三栏,每栏都要注明粮食重量、运输日期、负责人姓名,甚至连天气情况都要记录在内。秦六带着人给每艘粮船编号,张阿三则亲自上船检查船底的漏洞,确保水路运输安全。
第四日清晨,李倓正在粮站查看账本,一名亲卫匆匆跑来:“殿下,江姑娘派人送账本来了!”
“江若湄?” 李倓心中一动。江若湄是他在江淮结识的女账房,精通算术,此前被派去管理粮道的初始账目。只见亲卫递来一个青布包裹,里面是厚厚的账本,封面上写着 “江淮粮道损耗统计”。
李倓翻开账本,第一页便是汇总表:初始阶段(未设粮站),运输损耗率为 20%;试行节点管控三日后,损耗率降至 12%;一周后,损耗率已降至 5%。账本中还详细记录了损耗下降的原因:水路因船检到位,翻船事故减少;陆路因编队运输,盗匪不敢轻易下手;州官克扣的情况也因亲卫监督而杜绝。
“太好了!” 李倓忍不住赞叹道,“损耗率从两成降到五成,这可是天大的进步!” 他拿起毛笔在账本上批注:“节点管控之法,可推至全国漕运。待平乱后,奏请陛下推行。”
王元宝凑过来一看,也大喜过望:“殿下真是神人!照这个损耗率,咱们每月能多运出上万石粮食!老夫这就安排首批粮船启程,争取早日把粮食送到灵武。”
首批万石粮食的运输仪式,办得极为隆重。十艘粮船旌旗招展,船工们齐声高唱号子,缓缓顺淮河而下。李倓站在码头送行,看着粮船消失在水雾中,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不仅是粮食的运输,更是江淮百姓对朝廷的期盼,是平定叛乱的希望。
粮船启程后的第五日,一名灵武来的驿卒快马赶到泗州,带来了肃宗的圣旨。驿卒翻身下马,高声宣道:“建宁王李倓接旨!”
李倓赶忙整了整衣冠,双膝跪地。只见驿卒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建宁王倓,潜身江淮,安抚百姓,疏通粮道,功绩卓着。今首批万石粮抵灵武,解朝廷燃眉之急,特褒奖锦缎百匹,黄金百两。望卿早日归朝,共商平叛大计。钦此!”
“臣领旨谢恩!” 李倓叩首起身,接过圣旨。这是他弃用 “王承业” 的化名后,第一次以建宁王的身份接旨,心中既有激动,也有沉甸甸的责任。
王元宝在一旁笑着说道:“恭喜殿下!这下陛下也知晓您的功劳了。老夫这里,还有一份薄礼相赠。” 他递过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张羊皮契约,“这是江淮盐场 10% 的收益权,从今往后,盐场每年的利润,10% 归殿下所有。”
李倓却将锦盒推了回去,摇着头道:“王掌柜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但身沐皇恩,岂能再谋私利?这盐场收益权,本王不能收。”
王元宝愣了一下,随即叹道:“殿下清廉,老夫佩服。只是老夫无以为报,心里过意不去。”
“不如这样。” 李倓沉吟片刻道,“本王只求盐场的情报优先知情权。比如盐价波动、产量变化等,及时告知本王即可。” 他知道,盐是百姓生活的必需品,也是朝廷的重要财源,掌握盐场情报,既能稳定江淮的盐价,也能为后续的财政改革提供依据。
王元宝连忙应道:“这有何难!老夫每月派专人给殿下送盐场月报,保证消息及时准确。”
此时李白从船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瓶新酿的酒:“殿下拒收厚礼,真乃君子之风!来,咱们喝酒庆祝,祝粮道畅通,早日平定叛乱!”
众人走进船舱,举杯共饮。酒过三巡,王元宝说起了盐场的情况:“如今江淮的盐场实行‘民制、官收、商运、商销’,老夫负责运输和销售,朝廷收税。只是有些盐商为了牟利,偷偷抬高盐价,百姓颇有怨言。”
李倓想起搜索到的刘晏盐政改革,正是通过引入商人参与运输销售,提高了效率,增加了朝廷收入。他说道:“此事不难解决。可在各州县设盐价公示牌,由粮站的账房负责监督,一旦发现盐商哄抬物价,立刻上报处置。”
“殿下说得是!” 王元宝频频颔首,道:“老夫即刻便安排人去办。有殿下在,江淮的盐价定能稳如磐石。”
席间,李倓还与王元宝商议了后续的粮运计划:每月运输三万石粮食到灵武,同时从夏州运回战马和药材,实现粮道的双向运输。李白则提议在粮船上刻上《丹阳吟》的诗句,既能鼓舞民心,也能让沿途百姓知道这是建宁王督办的粮船,便于配合。
几日后,李倓接到了李泌从灵武发来的密信,信中说肃宗对粮道贯通极为满意,已下令让郭子仪的军队等待粮草补给,准备对叛军发起反攻。信中还提到,黑衣大食的使者已抵达灵武,正在商议通好之事,盼李倓早日归来。
“是时候去灵武了。” 李倓将密信递给李白,“先生,咱们明日启程如何?”
李白放下酒葫芦,双眸中豪情熠熠:“正合我意!老夫早已急不可耐,欲往灵武,为殿下摇旗助威,为大唐谱写新的华章!”
启程前夜,泗州下起了小雨。李倓站在粮站的屋顶,望着雨中的码头。粮站的灯笼在雨中摇曳,照亮了堆积如山的粮袋;远处的江面上,新的粮船正在检修,准备明日出发。他想起在丹阳的日子,想起陈婆婆的锦帕,想起李白的诗句,心中充满了感慨。
江淮经济线的布局已大体成型:技能坊提供技术支撑,粮道化解军需之困,盐场的情报网络亦已构建。在肃宗即位后,他面临了平定安史之乱的艰巨任务。为了挽救唐朝的颓势,他采取了一系列关键措施,包括在灵武集结力量,与黑衣大食结盟,联合回纥,制衡吐蕃,以及亲自指挥军队收复失地,力图恢复唐朝的荣光。
第二日清晨,雨过天晴。李倓、李白等人登上了前往灵武的马车,王元宝带着众人在码头送行。马车缓缓驶离泗州,李倓掀开车帘回望,只见泗州城的城楼越来越远,粮站的灯笼还在风中摇曳。
“殿下,您看那是什么?” 秦六指着前方喊道。
李倓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一队商旅正沿着粮道前行,马车上插着 “王记商队” 的旗帜,车身上刻着《丹阳吟》的诗句。商旅的领队看到李倓的马车,连忙停下行礼,然后继续前行。
“这便是粮道贯通之效。”李倓笑道,“运粮、通商、传讯、聚心,皆赖于此。”
李白捋着胡须吟道:“粮道通,民心聚,叛乱平,大唐兴!老夫这就作一首《粮道行》,记下今日之事!”
马车在阳光下继续前行,身后是贯通江淮的粮道,前方是风雨飘摇的灵武。李倓知道,前路不会平坦,但他心中充满了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