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万界拍卖惊四方
长安城的深秋，本该是落叶飘零、渐显萧瑟的时节，可这一年的秋意，却被一股灼热的经济浪潮冲得七零八落。起因，便是那如同投石入水般散播开的消息——富昌王李之源的风行商行，要举办一场前所未有的“万界拍卖会”。
请柬乃是以南海沉香木为底，边缘裹着暗金纹饰，入手沉甸甸，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更奇的是，请柬内页并非寻常纸张，而是用一种近乎透明的冰蚕丝织就，上面以特殊药液书写字迹，遇微热则显，遇冷则隐。附赠的小锦囊里，要么是一颗触手生凉、久不融化的微型冰晶，要么是一粒隐隐透出红芒、带着地火暖意的碎岩。光是这请柬本身，就已价值不菲，成了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万界楼”这三个鎏金大字，在秋日阳光下熠熠生辉。这座巍峨建筑位于长安城新规划的核心商业区，设计巧妙，融合了玄唐的庄重与些许异域风情，尚未正式开放，已是城中一景。拍卖会当日，楼前车水马龙，骏马嘶鸣，华盖如云。操着各地口音、身着奇装异服的豪商、门派长老、世家代表、乃至一些面容服饰明显异于玄唐人士的“外域”来客，手持请柬，在迎宾使者恭敬的引导下，步入这座神秘而奢华的大厦。
顶层拍卖厅更是别具洞天。环形结构确保视线无碍，座椅铺着柔软的雪熊皮（冰川界特产），每个座位旁都设有一张小几，摆放着产自育灵界的清心茶和异界干果。穹顶并非封闭，而是用一种奇特的透明水晶覆盖，光线透下，经过巧妙折射，在厅内形成柔和而明亮的光晕，聚焦于中央的圆形展台。厅内弥漫着一种能宁神静气的淡淡香气，让人不自觉便放松下来，却又对即将登场的事物充满期待。
李之源并未亲自露面，他悠闲地待在三楼一间视野极佳、且能完全屏蔽外部探查的雅室内，透过一面巨大的单向水晶镜，俯瞰着楼下大厅的众生相。身旁站着秦玉龙和程度，王强则在外围负责安保，虽然以如今风行商行的威势和今日到场嘉宾的档次，几乎无人敢在此造次。
“玉龙，都安排妥当了？”李之源抿了一口杯中碧绿色的灵酒，懒洋洋地问道。
秦玉龙一身月白长衫，显得越发沉稳干练：“王爷放心，一切就绪。拍品顺序经过精心设计，暖场、攀升、高潮、余韵，节奏都已敲定。安保方面，明哨暗桩皆有，万无一失。”
程度则兴奋地搓着手，趴在镜子上往下看：“啧啧，之源兄，你瞧见没？天罡门那老家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有南边那几个香料大王，脖子伸得比鹅还长！哈哈，今天咱们非得让他们大出血不可！”
李之源轻笑一声：“稍安勿躁，好戏才刚刚开场。”
时辰一到，厅内灯光微暗，穹顶上有柔和如流水般的光影掠过，仿佛星河流转。一位身着素雅宫装、气质从容的中年女子缓步走上展台，她是秦玉龙重金聘来的前宫廷女官，仪态万方，声音清越。
“欢迎诸位贵宾莅临风行万界拍卖会。”女官微微一礼，并无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第一件拍品，来自地火深处机缘巧合方能诞生的珍品——极品火浣布三匹！”
话音刚落，三位身姿曼妙的侍女各捧着一匹洁白无瑕的布匹款款上台。那布匹光泽柔和，质地细腻，看上去与顶级丝绸无异。女官示意，其中一位侍女取过一盏烛火，毫不犹豫地将火苗凑近布匹边缘。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低呼！然而，预想中的焦糊并未出现，火苗舔舐之处，布匹不仅没有丝毫损伤，反而像是被洗涤过一般，变得更加洁白耀眼！侍女将布匹展开，迎风轻轻一抖，竟有细微的暖意散发出来。
“此布不惧火焚，污渍经火一燎便可洁净如新，冬日内衬可保暖，夏日外罩可遮阳，乃实用与尊荣之象征。三匹一同拍卖，底价千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百金！”
“一千五百金！”一位皮肤黝黑、戴着硕大宝石戒指的南洋豪商率先喊价。
“两千金！”高昌国使者不甘示弱。
“两千五百金！”
……
价格节节攀升，最终被那位南洋豪商以四千三百金的高价收入囊中，他脸上满是得意，仿佛已看到这神奇布匹在他家乡引起轰动、为他带来更多财富的场景。
开门红！现场气氛立刻被点燃。
接下来，一方雕刻成山峦形状、通体剔透、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冰川界千年寒玉”摆件，被一位喜好收藏奇石的文官世家家主以高价拍走。一枚龙眼大小、赤红如血、隐隐有光华流动的“熔火界地火莲心”，则引发了几位知名药师和修炼火属性功法武者的激烈争夺，成交价令人咋舌。
拍卖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一件拍品都引发一阵热潮。来自沙界的“空冥沙”，虽然量少，但其能轻微提升兵器韧性的特性，让几位炼器大师争得面红耳赤。育灵界的“青木灵种”，被几家拥有大片药园的门派和一位酷爱园艺的老亲王看好。几只毛茸茸、眼睛如同蓝宝石般的冰川雪貂幼崽，更是让几位同来的贵妇小姐们爱心泛滥，竞价声此起彼伏，程度在雅室里乐得直拍大腿。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前面的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中场稍事休息后，拍卖厅内的光线变得更加凝聚，气氛也无形中凝重了几分。女官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接下来这件拍品，或许于世俗享乐无益，但对在座某些追求武道或家族传承的嘉宾而言，其价值，或可衡量。”她轻轻一拍手，一位侍女捧上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着三个小巧玲珑的羊脂玉瓶。
玉瓶本身已是价值不菲，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瓶身。女官拿起其中一个，拔开瓶塞，并未倒出丹药，只是让瓶口对着特定角度，顿时，一缕如烟似雾的氤氲气息缓缓溢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草木清香与生命活力，让靠近展台的前几排人精神为之一振！
“此物名为‘开脉丹’。”女官缓缓道，“乃以秘法炼制，药材难寻，成丹率极低。其效并非直接提升功力，而在于温养经脉，夯实根基，于一定程度上…拓展修行之潜力。对于卡在瓶颈多年，或望子成龙、盼女成凤者，或有一线机缘。”
她的话语十分谨慎，甚至刻意淡化了效果，但“拓展潜力”这四个字，如同惊雷般在台下所有习武之人、修真家族代表的脑海中炸响！天赋，是武道和许多传承路上最大的壁垒！多少英雄豪杰止步于资质所限！这丹药，竟敢声称能触碰这最根本的领域？
“三枚丹药，分开拍卖。第一枚，底价五千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百金！”女官报出了这个足以让寻常富户倾家荡产的价格。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数息。
然后——
“六千金！”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角落响起，是七大派之一“天罡门”的长老。
“七千金！”一个隐世家族的代表毫不示弱。
“八千金！”
“一万金！”
……
价格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飙升！竞价者不再局限于前排的豪商，许多原本低调的门派、世家代表纷纷加入战团，声音中带着志在必得的决绝和一丝颤抖。雅室内的程度看得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忘了。秦玉龙虽然早有预估，但亲眼见到这疯狂场面，还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李之源依旧淡定地品着酒，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这“开脉丹”，不过是他研究自身功法时，弄出来的简化再简化的试验品，效果微乎其微，但用来吊足这些人的胃口，榨取最大价值，却是绰绰有余了。
最终，第一枚开脉丹，被天罡门以一万八千金的天价拍下！那长老在成交锤落下的瞬间，整个人仿佛虚脱般靠在椅背上，脸上却洋溢着激动与期待。
后续两枚，竞争同样惨烈，分别被两个不同的隐世家族以接近的价格夺走。三枚丹药，为李之源带来了超过五万金的巨额收入！
拍卖会的气氛被推向了第一个高峰。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这还未结束。因为按照请柬提示，最后还有一件压轴之宝。
女官适时宣布休息片刻，让众人平复激动的心情。台下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红光，谈论着刚才的疯狂竞价，猜测着最后的压轴之物会是何等的惊天动地。
李之源在雅室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秦玉龙道：“差不多了，最后那株‘七叶火纹草’，就看那几个老家伙谁更舍得下血本了。”
程度凑过来，眼巴巴地问：“之源兄，咱们赚了这么多，晚上是不是得去天香楼摆一桌最好的庆祝庆祝？”
李之源瞥了他一眼，笑道：“瞧你这点出息！这才哪到哪？好戏，还在后头呢。”他的目光，似乎已穿过这喧嚣的拍卖厅，投向了那座巍峨的皇城。
真正的博弈，往往是在觥筹交错与金铁交鸣之外。而这场拍卖会，不过是为接下来的棋局，备下了一份丰厚的赌注而已。
拍卖厅内的喧嚣并未因短暂的休息而平息，反而如同酝酿中的风暴，涌动着更激烈的能量。空气中弥漫着金币的味道、灵材的异香以及一种名为“渴望”的灼热气息。侍者们悄然穿梭，为贵宾们续上香茗，更换点心，但几乎无人有心思品尝，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锁死在空置的展台上，等待着最终谜底的揭晓。
三楼雅室内，李之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在软榻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玉杯边缘。程度依旧兴奋地扒着水晶镜，嘴里喋喋不休地评论着楼下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猜测着谁会是最终赢家。秦玉龙则相对平静，手中拿着一卷薄册，上面记录着目前已成交的拍品和价格，心中飞速计算着最终收益，以及可能带来的后续影响。
“玉龙，你说最后那株草，能拍到什么价钱？”李之源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玩味。
秦玉龙抬起头，推了推鼻梁，冷静分析：“七叶火纹草，生于熔岩深处，汲取地火精华而成，百年难遇一株。其内蕴生机磅礴，火元精纯，对于治疗陈年内伤、淬炼体魄、甚至辅助突破某些火属性功法的瓶颈，皆有奇效。尤其对某些年事已高、或卡在境界多年的老一辈人物，吸引力致命。依我看，价格绝不会低于刚才任何一枚开脉丹，甚至…可能翻倍。”
“翻倍？”程度倒吸一口凉气，“那岂不是要三四万金？我的乖乖，这些老家伙们可真有钱！”
李之源笑了笑：“钱对他们来说，有时候只是个数字。能换到延寿的希望、突破的契机，再多的钱也值得。”他的目光扫过楼下几个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气息凝练的老者，那些多是些隐世宗门的长老或世家底蕴级的人物，平日里难得一见，今日却被这万界拍卖会吸引了出来。
终于，在众人望眼欲穿的期待中，那位气质雍容的女官再次缓步登台。厅内瞬间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让诸位久等了。”女官微微颔首，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接下来，将是本次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亦是压轴之宝。”
她没有立刻请出宝物，而是先渲染其来之不易：“此物生长于地心熔岩奔腾之处，非大机缘、大毅力者不可得。其孕育需百年光阴，吸纳地火之精，方成其形。我辈修士，逆天而行，与天争命，有时一线生机，便藏于这等天地奇珍之中。”
话语间，两名身材魁梧的护卫抬着一个尺许见方的寒玉箱走上台。玉箱通体剔透，散发着森森寒气，显然是为了压制箱内之物的炽热能量。女官亲手打开玉箱上的机括，箱盖缓缓开启的瞬间，一股灼热却不暴烈、反而带着浓郁生机的气息如同潮水般涌出！离得近的人甚至感觉面皮发烫，体内真气都隐隐躁动起来！
玉箱之内，铺着红色的天鹅绒，一株形态奇特的植物静静躺在其中。它通体呈暗红色，主干如龙蟠，共有七片叶子，每一片叶子上都天然生长着如同火焰燃烧般的金色纹路，叶脉中仿佛有岩浆在缓缓流动。最奇特的是，这株植物虽被采摘，却依旧显得生机勃勃，仿佛仍在生长。
“此乃，‘七叶火纹草’。”女官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其效想必无需赘言。活死人肉白骨或属夸张，然对于火毒攻心、经脉郁结、体魄暗伤，乃至纯化火系真元，确有寻常药物难以企及之神效。底价一万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金！”
“一万一千金！”几乎是女官话音刚落，一个苍老而急切的声音便从二楼一个包厢内响起，是威远侯府的老太君，她年轻时曾中过寒毒，至今未愈。
“一万三千金！”另一个声音立刻跟上，是镇守北疆多年、一身暗伤的大将军派来的代表。
“一万五千金！”这次出声的，是一位浑身笼罩在黑袍中、气息阴鸷的老者，无人认得其来历，但那股气势让人不敢小觑。
价格以惊人的速度攀升，很快便突破了两万金大关。竞价者主要集中在几个急需此物救命的勋贵、武将，以及几位显然卡在瓶颈多年的老一辈修士之间。威远侯府的老太君似乎志在必得，每次加价都毫不犹豫，但那位黑袍老者同样寸步不让，价格很快逼近了三万金。
现场一片寂静，只剩下竞价者此起彼伏的声音和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三万金，这已经是一个中等世家全年的收入总和！许多人已经放弃了，只剩下看热闹的心思。
“三万一千金！”威远侯府的管家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三万三千金！”黑袍老者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冷意。
“三万五千金！”老太君似乎豁出去了，亲自开口，声音带着决绝。
就在众人以为价格将在此定格时，一个一直沉默的包厢内，传出一个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四万金。”
全场哗然！直接加价五千金！这是何等魄力！众人纷纷侧目，看向那个包厢，帘幕低垂，看不清内里情形，但有人认出那是皇室宗正，掌管宗室事务的王爷，辈分极高。
威远侯府的老太君闻言，脸色一白，颓然坐倒，她知道，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了侯府的极限。那黑袍老者也沉默了片刻，最终冷哼一声，不再出声。
女官环视全场，等待片刻，见无人再应价，便举起手中玉锤：“四万金，第一次！”
“四万金，第二次！”
“四万金，第三次！成交！”
玉锤落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也敲定了本次拍卖会的最终高潮！七叶火纹草由皇室宗正购得。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这掌声，既是送给这压轴奇珍，也是送给这场前所未有的拍卖盛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震撼、以及一丝意犹未尽。可以预见，未来数月，甚至数年，今日这场拍卖会的盛况，都将是玄唐上层社会津津乐道的话题。
拍卖会正式结束。宾客们在侍者的引导下，开始办理交割手续。万界楼内有专门设置的静室，确保交易隐秘安全。金币、银票、乃至以物易物的奇珍异宝，如同百川归海，流入风行商行的库房。秦玉龙早已安排好一切，账房先生们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脸上洋溢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李之源在三楼雅室，看着楼下逐渐散去的人群，脸上并没有太多激动，反而露出一丝深思。程度还在兴奋地盘点着今日收入，嘴里念念有词：“发了，发了，源哥儿，咱们这次真的发大了！”
秦玉龙合上手中的册子，走到李之源身边，低声道：“王爷，初步估算，今日总成交额，超过十五万金。扣除成本及各环节费用，纯利应在十万金以上。而且，风行商行和万界楼的名声，经此一役，已无可撼动。”
李之源点点头，目光深邃：“钱是赚了不少，但麻烦，恐怕也要接踵而来了。树大招风啊。”
程度不以为意：“怕什么？源哥，咱们现在有钱有人，还有明月那样的宗师高手，谁敢来找麻烦？”
秦玉龙摇头：“程度，事情没那么简单。今日露富太甚，且许多宝物功效惊人，难免会引起一些人的觊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朝廷那边…恐怕也不会毫无动静。”
正说话间，雅室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王强推门而入，低声道：“之源，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召你即刻入宫。”
李之源与秦玉龙对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料之中的弧度。
“看，麻烦来了。”李之源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吧，去看看咱们的皇帝老儿伯父，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程度忙问：“源哥，要不要我们陪你一起去？”
李之源摆摆手：“不必，陛下召见的是我。玉龙，你留下来处理好后续事宜，特别是款项交割和安全。程度，你去盯着点，别让那些交割完的人在外面乱说话。强哥，府里的护卫要加强，尤其是库房和几位夫人的安全。”
吩咐完毕，李之源深吸一口气，脸上那副慵懒纨绔的表情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与精明。他迈步走出雅室，跟着等候在外的宫中内侍，向那座象征着权力顶峰的皇城走去。
万界拍卖会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但一场新的、不见硝烟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而这一次，他的对手，是掌控着整个玄唐帝国的皇帝陛下。
皇城的朱红高墙在秋日阳光下显得格外肃穆，与万界楼那边的喧嚣鼎沸判若两个世界。引路的内侍低眉顺眼，脚步轻快，李之源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心中盘算着皇帝伯父此番召见的种种可能。穿过重重宫阙，来到御书房外，隐隐能闻到一股熟悉的安神香气息，看来陛下是打算“推心置腹”地长谈了。
“臣侄李之源，奉旨觐见。”李之源在门外整了整衣冠，扬声道。
“进来吧。”里面传来皇帝李琰略显疲惫却带着一丝热切的声音。
李之源推门而入，只见皇帝并未像往常一样坐在龙案后批阅奏章，而是站在一幅巨大的《玄唐坤舆全图》前，背对着门口，目光似乎正落在西北方向的某片空白区域。御书房内灯火通明，除了皇帝，只有侍立一旁的老太监，气氛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源儿来了，快，过来坐。”皇帝转过身，脸上堆起和煦的笑容，指了指旁边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椅，自己则率先在主位坐下。有内侍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
李之源依言坐下，做出一副“病弱”后尚未完全恢复的疲惫模样，微微躬身：“不知陛下紧急召见臣侄，所为何事？可是臣侄那拍卖会，有何不妥之处？”他先发制人，把话题引向拍卖会。
皇帝呵呵一笑，摆手道：“诶，源儿多虑了。你那拍卖会，办得极好！朕虽未亲临，但听闻盛况空前，奇珍迭出，可是大大扬了我玄唐国威啊！连周边几个属国的使臣都惊叹不已，回去后定会传扬天朝物华天宝，人才辈出。”他先是一顶高帽子扣下来。
“陛下谬赞了，不过是些微末商贾之术，上不得台面，全赖陛下洪福齐天，四海升平，方能促成此等小事。”李之源谦逊地低下头，心里却暗道：来了，铺垫完了，该切入正题了。
果然，皇帝话锋一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状似随意地问道：“源儿啊，朕听闻，此次拍卖之物，多来自那…嗯…冰川界与熔火界？此二地，究竟是何等光景？与我玄唐风土，差异很大吧？”
李之源心中了然，知道正戏开场。他脸上露出适度的感慨，回答道：“回陛下，确是如此。那冰川界，万里冰封，呵气成霜，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若非身具修为或是当地耐寒部落，寻常人难以生存。虽有壮丽极光、奇异冰兽，但环境着实恶劣，并非乐土。”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皇帝的神色，见对方微微蹙眉，便继续道：“而那熔火界，则截然不同。虽名熔火，地热蒸腾，多有火山熔岩肆虐之处，然天地造化之奇，便在于此。火山灰滋养之下，竟孕育出大片广袤平原，土地之肥沃，远超我玄唐最富饶的江南水乡！河流纵横，光照充足，若能将耐热作物引种过去，加以妥善规划，实乃天赐之粮仓！据臣侄初步勘探，其适宜耕种居住之地，面积之广，恐不下于我朝数倍国土之和，且多为无主之地，仅有少数原始部落散居，民风…还算淳朴。”
“不下于数倍大唐国土面积？沃野数万里里？无主之地？”皇帝李琰每听一句，眼睛便亮一分，等到李之源说完，他几乎要按捺不住激动站起身来！作为皇帝，他太清楚土地，尤其是肥沃土地对于一个王朝的重要性了！玄唐承平日久，人口滋生，虽然他登基后未曾加赋，但人多地少的矛盾日益凸显，各地关于田亩纠纷的奏折越来越多。若真能有如此大片新地可供开拓，不仅能缓解国内矛盾，更是开疆拓土、名垂青史的千秋功业！更别提那熔火界特产的种种珍稀物产所能带来的巨大财富了！
他强压住狂喜，搓着手，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那种李之源极其熟悉的、混合着贪婪与算计的笑容：“源儿啊！此乃利国利民、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啊！朝廷…呃，伯父我，定当全力支持你开发此地！你看，这前期勘探、修筑道路、建立据点、迁移人口、维持治安…所费定然不赀吧？朝廷如今…唉，你也知道，各处都要用钱，国库也是捉襟见肘…但这等大事，朝廷绝不能坐视不理！你看这开发之利…”
来了！果然是想空手套白狼！李之源心中冷笑，脸上却瞬间布满了愁云，他长长叹了口气，甚至用手揉了揉额角，显得无比疲惫和为难：“陛下明鉴！开拓新地，利国利民，臣侄身为宗室，义不容辞！只是…只是这花费，实在是一个天文数字啊！”他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账，“陛下您想，派遣精锐勘探队，深入未知险地，人员伤亡抚恤是一笔；建立永久据点，建材、人工、运输，又是一笔；开垦荒地，引种作物，兴修水利，这更是无底洞；还要防范当地可能的威胁，组建护卫力量…臣侄为了筹备这次拍卖会，已是倾尽所有，连风行银号的储备金都动用了大半，如今外面还欠着一屁股债呢…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恐要辜负陛下厚望了！”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瞥着皇帝，观察其反应。
皇帝李琰哪能不知道这小子是在哭穷？但他开拓新地的渴望实在太强烈了，而且他认定李之源肯定有办法。他咬咬牙，摆出一副“体恤臣子”的模样：“源儿之难处，伯父知晓。这样如何？朕…朕以内帑私库，再加上未来熔火界特产专卖的部分权益作为抵押，向你那风行银号借贷一笔款项，专用于此番开拓！利息嘛…咱们叔侄之间，好商量！”
李之源心中暗笑：终于上钩了！他脸上却露出更加为难，甚至带点“您这不是为难我吗”的表情，眼角微微向上一斜，嘴角轻轻一撇，形成一个极其经典的、混合着无奈、肉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的表情。
“陛下…这…这恐怕于制不合啊…”李之源支支吾吾，“风行银号虽是臣侄产业，但也非臣侄一人所有，背后还有许多股东…若是无息或低息借贷给朝廷，怕是难以服众，坏了商号的规矩，日后难以运营啊…”
皇帝脸皮抽动了一下，他知道这小子是要坐地起价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得硬着头皮问：“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李之源故作沉吟良久，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般，猛地一拍大腿（力度控制得刚好，发出不大不小一声响）：“也罢！既然陛下开口，为了朝廷大业，臣侄就斗胆做一回主！就按民间钱庄最公道、最优惠的‘九出十三归’之例，由风行银号借贷给陛下内帑，如何？”
“九出十三归？”皇帝李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这简直是高利贷中的高利贷！借十两银子实际只得九两，还时要还十三两！这臭小子，又来这套，真敢开牙啊！
看着皇帝瞬间铁青的脸色，李之源连忙补充道：“陛下息怒！臣侄岂敢盘剥陛下？实在是银号规矩如此，若开了特例，往后其他宗室勋贵也来借贷，臣侄该如何应对？再者，此举并非单纯借贷，更是与陛下共担风险，共享其利啊！”
他换上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陛下您想，熔火界开拓，前期投入巨大，风险未知。臣侄以银号资金介入，等于是将商号的利益与朝廷的开拓大业捆绑在一起，必当竭尽全力，确保成功！而且，臣侄还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提议…”
“什么提议？”皇帝强压着火气问道。
“首批迁移人口，陛下可定为十万户。”李之源图穷匕见，“这十万户移民前三年在熔火界的产出，无论是粮食还是特产，皆可按一定比例，直接抵扣本次借贷的本金与利息！如此一来，陛下您无需立刻拿出大量现钱，只需以未来收益支付，压力大减。而臣侄的银号，也能看到稳定的还款来源，对股东们有个交代。这十万户移民，既是开拓先锋，亦是人质…呃，亦是还款的保障啊！陛下您看，此法是否可行？”
皇帝李琰沉默了。他飞快地权衡着利弊。高息贷款让他肉痛无比，但李之源的提议，确实巧妙地将朝廷的财政压力后置了，而且用移民的产出还款，听起来似乎可行。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大规模向熔火界移民的官方许可和初步人力！十万户，就是几十万人口，这足以在那片新土地上站稳脚跟，建立起有效的统治。至于利息…只要熔火界真如李之源所说那般富饶，未来收益偿还贷款应该不成问题，甚至还有盈余。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虽然明知被侄儿算计了一把，但这笔交易，似乎…并不算太亏？毕竟，开拓新地的巨大政治收益和长远经济利益，是实实在在的。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脸上阴晴不定地变幻了几次，最终，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准了。”
李之源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连忙起身躬身行礼：“陛下圣明！臣侄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朝廷，办好这移民拓疆之大事！”
皇帝看着他那副“奸计得逞”的笑容，没好气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少在朕面前卖乖！具体细则，让你那掌柜秦玉龙与户部、内务府的人详谈拟定章程。记住，此事关乎国体，定要给朕办得漂漂亮亮的！”
“臣侄遵旨！”李之源响亮地应道。
又闲谈了几句，主要是皇帝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并暗示李之源下次有什么好宝贝记得先给宫里看看之后，李之源便识趣地告退了。
走出御书房，秋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李之源只觉得浑身舒畅。不仅拍卖会大获成功，赚得盆满钵满，更是借着皇帝急于拓土的心理，巧妙地拿到了大规模开发熔火界的“许可证”和首批劳动力，虽然背了笔“皇家贷款”，但那点利息，与未来熔火界的巨大收益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陛下啊陛下，您这零花钱，可是越借越多了…”李之源回头望了眼那巍峨的宫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宫外走去。接下来的日子，有的忙了。移民、规划、建设…一幅庞大的异界开发蓝图，已在他脑海中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