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关的黄昏,血色残阳映照着残破的关墙,更添几分苍凉。关楼内,爨崇信凭栏远眺,紧盯着关外宁军大营的动向。
正如庞清规所料,拂晓开始的宁军攻势,猛烈到了极致。炮石如雨,弩箭蔽空,杀声震天,关墙几处险段摇摇欲坠,守军伤亡惨重,完全是凭借险要地势和最后一股血气才勉强支撑下来。
然而,从午后开始,宁军的攻势肉眼可见地衰退下去。到了这黄昏时分,原本喧嚣震天的战场竟渐渐沉寂下来,只有零星的箭矢和炮石还在象征性地抛射。
更让爨崇信心跳加速的是,他已然看到,宁军营寨虽旌旗依旧,但营内人马调动频繁,部分营帐似乎在拆卸,远处还有烟尘扬起,像是部队在向后移动!
“将军!宁狗……宁军好像要跑!”一名副将激动地喊道。
“莫非是久攻不下,士气衰竭,又得知胜境关援军已至,心生怯意,想溜了?”另一名将领也兴奋地猜测。
爨崇信眼中闪烁着兴奋与贪婪的光芒,连日来的憋屈和绝望,在此刻化作了强烈的出击欲望!他猛地一拍栏杆:“天赐良机!岂能错过! 传令!点齐兵马,随本将军出关追击,痛打落水狗!” 他仿佛已经看到宁军溃败,自己一举扭转战局的场景。
“将军且慢!”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正是爨崇信颇为倚重的老成幕僚。他眉头紧锁,劝阻道:“将军,宁军狡诈,李光、庞清规皆非易与之辈。今日攻势虽猛而后撤,但其阵脚并未大乱,撤退似有序进行。 此时贸然全军出击,万一……万一是诱敌之计,我军离开关墙险要,恐有覆灭之危啊!”
这番话如同冷水浇头,让爨崇信发热的头脑冷静了几分。他生性多疑,幕僚的担忧不无道理。但眼看“溃退”的宁军,这到嘴的肥肉又不甘心放弃。他焦躁地踱步,权衡利弊。
幕僚见状,进言道:“将军,不若…… 先派一支精锐,趁夜色掩护,出关袭扰其营寨,试探虚实。 若宁军果真溃退,我军便可趁势掩杀;若其有备,我军也可及时退回关内,损失不致过大。”
爨崇信沉吟片刻,觉得此计较为稳妥,终于下定决心:“好!就依先生之言!” 他转向一员骁勇善战的部落头人将领:“巴狼!”
“末将在!”一名身材魁梧、面露凶光的将领应声出列。
“命你精选三千悍勇士卒,饱食之后,人衔枚,马裹蹄,于 子夜时分 悄然出关,突袭宁军前营! 若其无备,便给老子放火烧营,大肆砍杀,制造混乱! 若遇强力抵抗,不可恋战,即刻退回! 本将军亲率大军在关内接应!”
“得令!” 巴狼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
子夜,月黑风高。
石门关的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隙,巴狼 率领三千精锐,如同暗夜中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出关外,借着地形掩护,向数里外的宁军大营摸去。
宁军营寨静悄悄的,只有零星的火把在巡逻,营内似乎并无多少戒备,甚至能听到隐约的鼾声。巴狼心中窃喜,看来宁军果然松懈,或许主力真的已经悄悄撤退了!
“儿郎们!随我杀!烧光宁狗的营寨!” 巴狼见时机已到,猛地跃起,挥舞弯刀,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杀啊!” 三千叛军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向看似毫无防备的宁军大营!
冲在最前面的叛军轻易地砍翻了寥寥无几的哨兵,点燃了营帐,火光顿时冲天而起!喊杀声、惨叫声(多是宁军装扮的草人)响成一片,场面看似一片混乱。
巴狼冲入一座较大的营帐,挥刀砍去,却感觉触感不对——竟是填满杂草的假人!他心中猛地一沉:“不好!中计了!”
就在此时!
“咚!咚!咚!” 三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战鼓,突然从宁军后营方向响起!
紧接着,四面八方亮起无数火把,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早已埋伏在营寨两侧山林中的宁军弓弩手,在李光 的亲自指挥下,万箭齐发,如同飞蝗般射向冲入营地的叛军!
“有埋伏!快撤!” 巴狼魂飞魄散,声嘶力竭地大吼。
但为时已晚!宁军显然早有准备,埋伏圈布置得极为巧妙。叛军冲入的所谓“前营”,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地面早已撒满了铁蒺藜,设置了绊马索。火箭不仅点燃了空营帐,更引燃了预先埋设的火油罐,爆炸声接连响起,烈焰瞬间吞噬了大批叛军!
与此同时,庞清规 指挥的步兵方阵从后方合围,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在后,如同铜墙铁壁,切断了叛军的退路!
“放下兵器者不杀!” 宁军震天的吼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叛军彻底陷入混乱,被四面八方的攻击打得晕头转向,伤亡惨重。巴狼挥舞弯刀,还想负隅顽抗,被一阵密集的弩箭射成了刺猬,当场毙命。主将一死,群龙无首,剩下的叛军见突围无望,纷纷丢弃兵器,跪地投降。
这场精心策划的夜袭,变成了宁军单方面的屠杀和俘虏。三千叛军精锐,几乎全军覆没。
石门关城楼上,爨崇信和众将紧张地眺望着远方宁营方向。起初看到火光冲天,喊杀阵阵,众人还面露喜色,以为巴狼得手。但很快,那火光变得异常猛烈和集中,喊杀声中也夹杂了更多凄厉的惨叫和宁军震天的战鼓与号令声。
“不对……这动静不对!” 幕僚脸色发白。
爨崇信的心也沉到了谷底,握着千里镜的手微微颤抖。他眼睁睁地看着远处的火光渐渐熄灭,战场重归寂静,那种寂静,带着死寂的味道。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一骑浑身是血的败兵踉跄逃回关下,哭喊着禀报:“将军!完了!全完了!巴狼将军战死,弟兄们……弟兄们不是被杀就是被俘了!宁军早有埋伏啊!”
爨崇信眼前一黑,几乎栽倒,被亲兵扶住。他咬牙切齿,双目赤红,既是心痛三千精锐的损失,更是对宁军诡计的滔天愤怒!
“李光!庞清规! 本将军与你们势不两立!” 他疯狂的咆哮在黎明前的石门关上回荡,充满了绝望和无力。
关外宁军大营,李光与庞清规正在清点战果,相视而笑。这场漂亮的歼灭战,不仅重创了守军的有生力量,更彻底摧毁了其出击的勇气。现在,只等徐破虏的奇兵,从背后给这头困兽最后一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