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的秋瘟比隔壁王婶的裹脚布还缠人。隔离坊巷里飘着艾草烧焦的糊味、药渣的馊味,还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味儿——跟健身房更衣室里的臭袜子有得一拼。
陆子铭杵在临时征用的米铺后仓,肋巴骨的老伤又隐隐作痛。这破地方现在半是作坊半是牢房,墙上挂着张《应天府瘟疫分布图》,朱砂圈点得跟得了红眼病似的。
陆爷,再这么耗下去,别说米粮见底,弟兄们的裤腰带都快勒到嗓子眼了!一个蒙着粗布的伙计猫着腰进来,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催货单,王婶那大嗓门都快骂哑了,折扣打得再狠也镇不住场子。
陆子铭没搭腔,手指头在分布图上划拉。这绢帛摸着跟老树皮似的,朱砂圈过的地方仿佛能渗出血脓来。他余光瞥见墙角——沈墨璃还跟个死人似的躺在草席上,就是那十根手指头偶尔抽抽,活像在梦里还扒拉着算盘珠子。
怕?那就给他们找个神仙拜拜。陆子铭突然转身,在一堆破烂里翻出块半人高的梨木板。板子上还留着灶王爷的年画印子,都长霉斑了。
伙计瞪圆了眼:爷,这还没到腊月二十三呢...
祭什么灶,老子要收瘟神!陆子铭抄起炭笔,对照着瘟疫分布图就在木板上开刻。哪片坊市死人多,他就刻上几个龇牙咧嘴的小鬼;疫情轻点的地方,改成被铁链锁着的瘟鬼。米铺位置刻成灶王府,药铺粮仓直接画成聚宝盆——活脱脱把Swot分析整成了年画。
王婶!陆子铭一嗓子吼得房梁抖三抖。门口正拿扫帚揍插队病人的王婶风风火火冲进来,瞅见木板直撇嘴:哎哟喂,您这画的是钟馗下岗再就业?
能救命就是好神仙。陆子铭刻刀耍得飞起,木屑噗噗往下掉,去弄点朱砂靛蓝来,再熬锅浆糊——要稠得能粘住瘟神舌头那种。
等颜料调好,白纸往木板上一铺,棕刷蘸着颜料这么一刷——好家伙!灶王爷瞪着铜铃大眼,活像月底对账的账房先生。底下的小鬼们被虎啊犬啊追着咬,聚宝盆里堆的不是元宝,全是米袋子和药包。最绝的是门楣上俩大字,跟注册商标似的。
王婶抻着脖子看新鲜出炉的,鼻尖差点蹭到未干的朱砂:让灶王爷带货?官府不管?
管个屁!陆子铭肋巴骨一疼,龇了龇牙,城门口贴的告示有人看吗?老百姓就信这个——他指着图上被锁拿的小鬼,怕什么就给什么找个背锅的。买米买药就是上供,上供就能活命,多简单的算术题。
这图印得糙,纸面能剌人手,颜料还掉渣。可偏偏越是这样,越像那么回事——真要是工笔细描的,反倒没人信了。
那丫头片子怎么样了?陆子铭状似随意地问了嘴,眼睛却往墙角瞟。
伙计赶紧端来药碗:刚煎好的,还冒热气呢。
说来也怪,那药碗里腾起的热气飘到沈墨璃手指头上,那几根总是扒拉算盘的手指突然抽抽了一下。接着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跟跳大神似的在蒸汽里比划起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活像在拨拉一副看不见的算盘。
娘咧...伙计吓得直往后缩,这、这是中邪了?
陆子铭却盯着那蒸汽里的手指头出了神。这轨迹怎么越看越像...像他心里那本米粮消耗的账?这丫头昏迷不醒还能打算盘,该不是把算盘珠子刻dNA里了吧?
赶紧的!陆子铭突然回魂,眼睛亮得吓人,让王婶带人撒图去!专挑死了人的坊巷发!就说灶王爷显灵了,陆记是他老人家指定的救灾单位!
王婶抄起一沓还湿漉漉的神图,风风火火冲出门。她那破锣嗓子瞬间炸响整条街:
都瞧好喽!灶王爷下凡收瘟鬼啦!看见没?这些个害人精全让咱灶君爷拿铁链子锁啦!想活命的赶紧来陆记上供啊!买三斗米送驱瘟艾草,抓副药赠平安符——心诚则灵,早买早超生啊!
这嗓门配上色彩扎眼的神图,跟病毒似的在坊巷间传开了。老百姓摸着图上被锁拿的小鬼,真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原本冷清的米铺门口,转眼排起长队——现在不是来买米,是来的!
油灯把灶王图的影子投在墙上,晃晃悠悠像要活过来。药碗里的热气渐渐散了,沈墨璃的手指头也消停了,重新搭回草席上。
陆子铭站在满地狼藉里,肋巴骨又疼起来。他瞅瞅墙角安安静静的沈墨璃,又看看手里这张鬼画符,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库存够撑几天?这波营销能转化多少客户?还有...蒸汽里那通鬼画符,到底是无意识抽搐,还是这丫头在梦里给他做财务预算?
这场灶王显灵的大戏,才刚唱完开场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