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十两?!”王婶的嗓子眼像是被陆子铭颈侧那颗冰冷算珠无形地掐住了,那声惊天的尖叫硬生生卡在喉咙深处,化作一阵破风箱漏气似的、令人窒息的抽吸声。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地上那滩刚喷出来的、冒着热气的黑血还要惨白!整个人“咕咚”一声彻底瘫软在地,屁股底下那冰冷的青砖地,此刻都比不上她心窝子里透出的那股子彻骨冰寒。“张…张仙…您行行好…这这这…这不是要小号的命根子嘛…”她哆嗦着嘴唇,语无伦次,活像条被扔上岸的鱼。
“这什么这!”张大夫的眼神如同淬了火的刀子,手指几乎要戳进王婶煞白的鼻梁骨里,“‘锁关丹’寒髓伤根,如同抱薪入灶,火上浇油!‘雷火丸’药方被你当宝贝似的捂在怀里,形同见死不救!再加上老夫这三针逆夺阴阳、强抢生机的通天手段!三十两是买他此刻颈侧那颗算珠压住的最后一口气!是买那随时会断的命关游丝!”他的话字字如裹着冰渣的铁锤,砸得人骨头缝都发冷,“少一个铜板,老夫立刻拔腿走人!你且睁大眼睛看着,看他这副被冰火煎熬的躯壳,能不能撑过一炷香!到时候,你这账房先生,就留着给阴曹地府的判官老爷算总账去吧!”那“算珠压住的命关”几个字,像冰锥子扎进王婶耳朵里,让她浑身猛地一抖,仿佛真看到了那冰冷金属下,一根细若游丝、随时会崩断的生命线!
王婶那只肥厚的手,此刻如同生了根,死死捂着怀里那个藏着【雷火丸】药签的暗袋,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她下辈子的棺材本。她脸色青白交加,眼神像没头苍蝇,在昏迷僵直、如同冰雕的陆子铭和张大夫那张铁板一块、毫无转圜余地的冷脸之间疯狂游移。伙计在一旁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喘,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缝里变块砖。三十两!这简直是要把药铺连房带瓦都拆了卖!还得搭上那张她眼巴巴盼着等便宜货抓药的救命方子!心口疼得直抽抽!
“噗…滋……”
就在这死寂僵持、连空气都快要冻住的当口,又一个轻微却更显凝滞、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响起。
源头,赫然是陆子铭脖颈侧面!那颗严丝合缝嵌入颈侧的暗铜算珠边缘,竟开始无声无息地渗出一层薄薄的白霜!那白霜绝非水汽凝结,仔细看去,竟似是从算珠与滚烫皮肉、搏动血脉挤压的微小缝隙中,由粘稠血浆直接凝冻而成的暗红冰晶!更诡异的是,那不断从账本硬角与肋下伤口缝隙里缓慢溢出的黑红色粘稠脓血,淌到冰冷的地砖上时,竟也不再像寻常血液般浸润扩散,反而诡异地蠕动、凝聚、向上堆叠,仿佛被无数只无形的、冰冷的手在拉扯揉捏,最终形成一缕缕细长、扭曲、暗红发黑的凝固“血触须”,如同某种来自地狱的、刚刚破土而出的丑陋根茎!空气里那股浓重的腥臭,正被一种更奇异的、令人牙酸的干寒锈蚀之气所取代,吸入肺里,带着股金属生锈和冻土腐败的混合味道!
“娘嘞…天爷啊…祖宗唉…”王婶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浑身的肥肉都在筛糠似的抖,“这…这是要…这是要活活冻成冰坨子了吗?!”眼前这血凝成须、霜结珠缘的恐怖景象,比张大夫的厉喝更像阎王爷催命的符咒!她最后一丝讨价还价的侥幸心理彻底崩溃!哆嗦着手,带着哭腔,几乎是连滚带爬外加手脚并用地扑向柜台后面那个藏着她命根子钱的暗格。钥匙在她抖成鸡爪的手指间叮当作响,几次都差点掉在地上。同时,她另一只汗津津的手,终于万分艰难、万分不舍地从怀里抠出那张被她叠得方方正正、却早已被汗液和油渍浸得半透明的【雷火丸】药签。递出去的动作,缓慢得像是在剜她的心头肉,那表情,活脱脱是把亲生儿子往火坑里推!
然而,张大夫的眼神压根就没往王婶掏钱的动作和她递过来的药签上瞟哪怕一眼!他那双锐利如鹰隼、此刻却燃烧着冰焰的眼睛,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死死钉在陆子铭肋下——那个紧贴着狰狞伤口、此刻正缓慢渗出诡异凝固之血的硬壳账本封面!方才陆子铭喷血剧震时,那封面夹层深处传来的那声细微“咔嚓”碎裂声,绝非错觉!那里面藏着东西!要命的东西!
他一步上前,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一把将王婶颤抖着递来的药签粗暴地攫取过来,甚至看都没看,就直接塞进了自己贴身的袖笼深处!紧接着,在伙计的倒抽冷气和王婶刚摸索出铜钱串发出的“哗啦”脆响声中,张大夫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以一种近乎外科大夫解剖剧毒腐尸般的沉稳和精准,探向陆子铭那只死死压着、如同长在身上的账本!他的手指稳得可怕,精准地避开了那片被还阳丹糖衣污染成灰绿的油污地带,避开了黏腻翻卷的创口边缘,如同最老练的猎人扣住毒蛇的七寸,直接扣住了账本硬质封面卷边最根部、与内页粘连的脆弱结合处!
陆子铭昏厥僵直的身体似乎感受到了这外力的侵袭,皮肉深处发出一阵极其细微、如同濒死昆虫挣扎般的颤抖,但脖颈那颗算珠如同万载玄冰打造的镇魂钉,牢牢禁锢了他全身任何有效的反抗。张大夫眼神一凝,指间发力,猛地向上一掀——
“刺啦——!!!”
一声远比方才更清晰、更刺耳、更令人心悸的撕裂声,如同破帛,又似朽木折断,骤然响起!
那本油腻污浊、沾满血痂药渍、几乎成为陆子铭第二层皮肤的硬壳账本封面,竟被张大夫用指力硬生生撕开了薄薄一层封面硬纸板!露出了隐藏其下的夹层空腔!
夹层之内,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银票或密信!
只见一个仅有两寸见方、薄如蝉翼、此刻却已然崩裂成数块形状狰狞的不规则淡金色碎片的物体,正杂乱地卡在封面夹层的空腔里!那碎片材质诡异,非金非玉,光泽暗淡却隐隐流动着一丝墓穴般的冷光,表面似乎曾镌刻着极其细微繁复、难以辨识的纹路,此刻碎裂后更是模糊一片。更令人心惊的是,碎片周围,浸染着一小片黏稠得如同活物的深紫色污渍——其色泽质地,与之前混在陆子铭喷吐黑血中的那种致命物质一模一样!
张大夫的眼神骤然缩成针尖!这绝非寻常之物!他心中警铃大作,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着一丝内力护持,小心翼翼、极其缓慢地探向其中一块最大的淡金碎片边缘,试图感知。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碎片的刹那——
一股蚀魂销骨的阴寒,如同九幽之下的冥河之水,猛地沿着指尖皮肤逆袭而上!那不是人间冰雪的寒冷,而是一种湮灭生机、冻结灵魂的绝对沉寂!一种贪婪吞噬所有温度的绝望深渊!同时,他指尖仅仅沾到那片深紫色污渍的边缘,接触处的肌肤竟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和温度,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蜡质灰白!更恐怖的是,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透明、极薄却坚硬无比的冰膜!那冰膜甚至还在缓慢地向上蔓延!
“嘶——!”
张大夫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如同被毒蝎蜇中,闪电般抽回手指!再看那沾染了紫色污渍的食指指尖,已是一片毫无生气的死灰,触感僵硬冰冷,如同蜡像馆里劣质的假肢!薄薄的冰晶覆盖其上,指尖彻底麻木,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他立刻将受伤的食指含入口中,舌尖抵住,调动全身内力疯狂驱赶那钻心刺骨的寒毒!那股阴寒霸道之极,连他这修炼多年的内息都感到阵阵滞涩,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但眼神却因此更加锐利如冰锥,寒芒四射!
“我的亲娘姥姥!这…这到底是什么鬼画符?!”王婶惊恐万状地看着张大夫那瞬间变得如同蜡塑死灰、还覆盖着冰晶的手指头,吓得魂飞魄散,连手里刚掏出来的铜钱都“哗啦”一声撒了一地。账本里藏的不是银票?!是这种能冻掉人手指头的鬼东西?!这比砒霜还毒啊!
“比那瘟疠秽气,阴寒霸道何止千倍万倍!” 张大夫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碴碰撞的寒气!他彻底洞悉了真相!陆子铭肋下那死结为何会成为腐毒盘踞的温床?又为何引来那冰火相激、脓血凝冻的诡异异象?根源就在这账本夹层里!这碎裂的淡金残片和那深紫色的诡异污渍,才是那假寒真热、蚀骨腐心之毒的真正源头!它被那账本的硬卷边和陆子铭肋下的死结经年累月地死死压着,如同一个密封在滚烫熔炉核心的万载玄冰种!陆子铭长期的挤压压迫,外加方才喷血剧震导致碎片彻底崩裂、污渍大量渗出,这极阴寒毒早已顺着死结处细微的破损,悄然渗入他的血脉深处,与原有的腐毒交织、发酵、变异!那枚还阳丹的冰片寒性,不过是火星溅入了早已蓄满的油海,瞬间引爆了这场冰火炼狱!
他猛地侧过头,目光如实质的冰刃,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和滔天的怒火,狠狠剜向角落那个一直如同石像般毫无声息、仿佛置身事外的阿璃!
这一看之下,饶是张大夫见惯生死、心志如铁,瞳孔也不由得骤然收缩成一点!
阿璃依旧保持着那诡异的站姿,但她那只曾弹出算珠锁喉的左手——就是沾染过陆子铭飙射出的、同样带有深紫色诡异污渍的毒血、又被算珠滚刮过的左手——那只苍白如冷玉的手背上,先前沾染毒血的地方,此刻竟也覆盖上了一层同样的、毫无生气的死灰!那灰败、冰冷、如同墓土的颜色,正沿着她纤细的指尖和指关节,如同活物般无声无息地向上蔓延!更让张大夫心神俱震、头皮瞬间炸开的是——
她颈侧那颗此刻正镶嵌在陆子铭脖子上、边缘已经结出冰霜的暗铜算珠,其表面之上,肉眼可见地、如同蛛网般迅速爬满了细密的、令人心悸的裂纹!那裂纹还在不断地加深、蔓延、交错!整颗算珠,仿佛一个被内部巨大压力撑到极限、随时可能轰然爆裂的冰封炸弹外壳!
而阿璃那双本该空洞无物的眼眸,此刻却死死地、如同被无形的铁链焊住一般,钉死在那颗布满裂纹、如同冰裂纹瓷器般的算珠之上!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一条细不可察的缝隙,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极致的、非人的僵硬状态,仿佛一尊被瞬间冰封、却又在内部积蓄着毁灭性能量、即将从内部崩解的诡异蜡像!那绝不再是之前的茫然空洞,而是一种内在恐怖风暴被强行凝固、濒临极限爆发的死亡静态!一丝极其细微、却尖锐得如同冰凌在玻璃上刮擦的“咔…咔…嗤…”声,正从她身体深处隐隐传出,听得人骨髓发寒!
“不好!珠子要裂了!蜡像要崩了!”张大夫瞬间头皮发麻,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失声厉吼!颈侧那颗算珠一旦承受不住压力碎裂,或者被阿璃体内那股诡异力量崩飞,陆子铭那被强行压制的冰炭之毒连同被金针引导的狂暴颈脉血气,瞬间就会如同决堤的冥河逆冲炸裂!到那时,别说三根金针,就是三百根金针也吊不住他这口气!神仙难救!
“药!雷火丸的药材!王娘子!把你铺子里有的,按老夫念的单子,立刻!马上!取来炮制!”张大夫再也顾不上那账本里的鬼东西,对着还抱着钱袋、看着满地铜钱发呆的王婶发出炸雷般的咆哮,“火候差一丝!时辰晚一息!今日这药铺,连同你我他,统统都得给他陪葬!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王婶被这如同九天神雷般的吼声彻底震懵了!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账本碎片、什么蜡像崩裂、什么三十两银子,此刻都被这“陪葬”二字炸得灰飞烟灭!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和心疼?几乎是手脚并用外加连滚带爬,像一颗失控的肉弹般扑向药柜,嘴里带着哭爹喊娘的腔调胡乱应着:“来了!仙长!祖宗!这就来!您快说!快说啊!要啥?要多少?!”
张大夫看都不看她,一把抓起柜台上的劣质毛笔和糙纸,龙飞凤舞疾书药名分量,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但他的眼角余光,却如同最警惕的猎鹰,死死锁住阿璃那濒临崩解的诡异姿态,以及陆子铭颈侧那颗冰霜覆盖、裂纹密布、如同随时会引爆的冰雷般的暗铜算珠!
刺骨的寒气在后堂疯狂弥漫,油灯的火苗被压得只剩下一点幽蓝。药铺内外,一场由玄冰寒毒引发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毁灭危机,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那三根金针勉强稳住的、如同风中残烛的微弱脉象,此刻正如那算珠上蛛网般蔓延的冰裂纹路,岌岌可危,命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