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温超导理论攻关小组”,正式开始工作。
“神威之心”的理论计算与模拟中心内,气氛肃穆而又充满了专注。
张念,这位新晋的博士生,正坐在主控制台前。他的面前,是“数字孪生系统”那充满了科幻感的操作界面。
而在他的身后,陈默、高翔、徐涛,三位“顾问团”成员,正安静地看着他的操作。
李沐珂,则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随时准备,记录下所有的关键步骤和数据。
他们今天的任务,只有一个。
那就是复现“失败”。
张念深吸一口气,将那个从名为“普罗米修斯”的旧硬盘的资料上建立的模型,接入了系统。
那套,尘封了多年的、关于“电子-声子强耦合”的理论模型,第一次,被唤醒并呈现在了当今世界算例顶尖“神威之心”的面前。
“……模型已导入。”
“完整性自检,通过。”
“开始构建,模拟环境。”
张念的操作,一丝不苟。虽然,在组会上,陈默老师和高翔师兄已经告诉过他,这套理论,是有缺陷的。但是,当他亲眼看到,这个模型的完整框架时,心中依旧,充满了震撼和疑惑,张念不明白到底哪里有缺陷?
太精妙了。
太完整了。
即便是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套由陈默老师,在多年以前独立完成的理论,依旧充满了天才般的洞察力和无懈可击的逻辑美感。
他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套近乎完美的理论,究竟会错在哪里?
“师兄,”张念转过头,看向高翔,“我们,第一阶段的模拟尺度设置多大?”
“按照老师的要求,”高翔回答,“我们,先做一个‘理想环境’下的‘弱关联’体系模拟。原子数量,控制在十万个以内。模拟温度,设定在绝对零度附近。不考虑任何,外部杂质和磁场干扰。”
“明白。”
这几乎是复刻了当年,陈默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所能做的最理想化的仿真模拟环境。
张念迅速地,设定好了所有参数。
然后,他按下了,“开始计算”的按钮。
“任务,已提交至‘神威之心’。”
AI助手的声音响起。
下一秒。
在场的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什么叫做,世界顶尖的“算力”。
当年需要陈默,耗费数周时间,才能勉强完成的计算。
在“神威之心”那,恐怖的算力面前。
只用了……
不到三秒钟。
绿色的“计算完成”提示框,就跳了出来。
一份详细的、图文并茂的模拟结果报告,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报告显示,在这个理想化的“弱关联”体系中,当温度,降低到某个临界点时,电子,果然,在声子的介导下,形成了稳定的“库伯对”,并进入了,畅通无阻的“零电阻”状态。
其计算出的“临界温度转变曲线”,和实验数据,几乎,完美吻合。
“……成功了?”
李沐珂,看着那条完美的曲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惊呼。
张念,也皱起了眉头。
这个结果,太“正确”了。正确到,让他感觉有些不真实。
如果,理论是正确的。
那为什么,老师又说它是“失败”的呢?
“不要被表象迷惑。”
陈默的声音,适时地响起。他自始至终,都异常平静,仿佛眼前这个“成功”的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继续。”他,下达了第二个指令,“进入,第二阶段模拟。”
“这一次,我们要进入,‘真实世界’了。”
他走到张念的身边,亲自,在控制台上,输入了一系列,全新的参数。
“原子数量,提升到,一千万。”
“模拟温度,从绝对零度,提升到,液氮温区。”
“最关键的,”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重重地敲下,“加入,‘强关联’效应!将电子与电子之间的‘库仑排斥’,和‘自旋涨落’,作为强扰动变量,写入模型!”
这才是,真正考验一个理论,能否存活的……“试金石”!
这也是当年,受限于算力,陈默未能完成的……终极测试!
“是!”
张念的眼中,也燃起了一丝兴奋。
他再次,提交了计算任务。
这一次,“神威之心”的服务器机柜上,那代表着“极限运算”的橙红色指示灯,亮了起来。
风扇的轰鸣声,也陡然提升。
显然,这一次的计算,其复杂程度,比刚才高出了不止一个数量级。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不断刷新的、代表着系统能量状态的演化曲线。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曲线,在最初的几分钟里,依旧,表现得,非常“正常”。
但是,当计算,进行到第十五分钟时。
异变,发生了!
那条,本应随着温度降低,而平稳下降的“电阻”曲线,突然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股票一样,开始了,剧烈的、毫无规律的、疯狂的震荡!
紧接着屏幕上,代表着“电子配对”状态的相图,也开始变得一片混乱!
无数个,红色的、代表着“错误”和“不收敛”的警报,如同病毒般,瞬间占满了整个屏幕!
最终,在计算进行到第十七分钟时。
“轰——!”
一声,由AI助手模拟出的、沉闷的崩溃声,在控制室内响起。
整个模拟系统,彻底,崩溃了。
屏幕上,只剩下,一行,巨大的、鲜红的、充满了失败意味的提示。
【错误:系统不收敛。计算,已终止。】
……
控制室内,一片死寂。
张念和李沐珂,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的“车祸现场”。
他们终于,亲眼见证了陈默口中的那个……“失败”。
它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彻底,如此,不留情面。
“……为什么?”
张念,喃喃自语。他的眼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
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一套,在弱关联体系中,表现得如此完美的理论,在进入强关联体系后,会崩溃得,如此……不堪一击?
问题的根源,到底,在哪里?
他和一旁的李沐珂,立刻,开始,疯狂地查看着,系统崩溃前,那浩如烟海的日志文件,试图从那无数行代码中,找到,那只导致了整个大厦,轰然倒塌的……“蝴蝶”。
然而就在这时。
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陈默。
“不用找了。”
陈默的声音,很平静。
他走到了,会议室的白板前,拿起了一支红色的记号笔。
然后,他在白板上,写下了那套旧理论的、最核心的、也是,一切问题的根源所在的那个……哈密顿量方程。
h = h? + h????
“你们看这里。”
他用红色的笔,重重地,圈住了,那个,代表着“电子-声子相互作用”的项,h????。
“我当年和现在,卡普兰他们那套理论,所有的‘完美’,和所有的‘错误’,都源于此。”
“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不知道现在斯坦福大学那个团队意识到这个问题没有,不过他们不重要了”
陈默,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两个,充满了求知欲的年轻学生,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他思考了近十年才最终想明白的答案。
“我默认了,‘声子’,是连接电子的、唯一的‘媒人’。”
“我忽略了。在强关联体系中,当无数个电子,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时。它们之间,那种,强大的、互相排斥的‘库仑力’,其本身就会在晶格中激发出一种全新的、比声子,更重要的‘集体振荡’模式——”
“那就是,‘等离子体’!”
“所以,”陈默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如同洪钟大吕振聋发聩,“真正,让电子在高温下结合在一起的‘媒人’,根本,就不是‘声子’!”
“而是由‘声子’,和‘等离子体’,这两种完全不同的‘集体振荡’,在强关联下耦合而成的、一种全新的、我们过去,从未认知过的……‘准粒子’!”
说完他,拿起笔在那套属于他自己过去的、错误的理论上。
重重地,画下了一个,巨大而又决绝的……红叉。
如同亲手推倒了一块,束缚了自己,也束缚了整个领域近十年的……墓碑。
然后,他看着已经被他的这番话,给彻底震撼到无以复加的张念和李沐珂。
用一种,充满了开创性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记住,科学的进步,从来都不是建立在完美的理论上,而是,建立在勇于推翻自己的‘墓碑’上。”
“今天,我们的工作。”
“就从这里开始,我们从一开始就在领先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