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我扬声喊了一声，声音撞在斑驳的墙壁上，弹回来时已经变了调，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发虚。
黑影一动不动，像钉死在墙上的纸片，没有任何回应。楼道里的霉味似乎更浓了，混着若有若无的河腥气，顺着鼻腔往肺里钻。
我握紧口袋里的拆信刀，冰凉的金属触感稍稍压下了些心慌，手心却还是沁出了汗。一步，两步，三步……我缓缓往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楼梯板发出“吱呀”的呻吟，在这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心跳得越来越快，像要挣脱胸腔的束缚，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轰鸣，盖过了其他所有动静。
走到三楼转角，那黑影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一扇虚掩的门，门牌号“301”的数字漆掉了一半，露出底下的木头纹路。门板上贴着一张褪色的福字，红底已经泛成了灰粉色，边角卷得厉害，像咧开的一张嘲笑的嘴。
“吱呀——”
门突然往里开了条缝，一道苍老的声音从缝里挤出来，沙哑得像是砂纸在磨生锈的铁：“后生，找谁家？”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手电筒的光柱立刻扫了过去。门缝里探出个脑袋，是个老太太——头发灰白，用一根磨得发亮的银簪子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布满皱纹的额头上。她的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白雾，却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像是藏着什么秘密。
是她！早上在永安里小区门口遇到的那个捡垃圾的老太太！她怎么会在这里？
“找702。”我定了定神，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指尖却不自觉地抠紧了口袋里的拆信刀。
“702？”门里的声音顿了顿，带着点刻意装出来的惊讶，随即又染上了几分了然的意味，“别去了，那屋不干净。”
“为什么？”我追问，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涌上来，老太太的出现太过巧合，让这栋本就诡异的楼更添了层迷雾。
“淹死过人咧。”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点说秘闻时的得意，尾音拖得长长的，“三个月前，那女娃就在浴缸里泡死了，捞上来的时候啊……脸白得像张纸，身子都泡肿了，手指头上的皮一蹭就掉……”
“我知道。”我打断她，不想听这些刻意渲染恐怖的细节，“我是她朋友，过来拿点东西。”
“朋友？”老太太的眼睛倏地眯了起来，像两撇收紧的线，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像带着钩子，要把我从里到外看个透，“那女娃没朋友，死了半个月才被人发现。还是因为楼下嫌漏水漏得厉害，天花板都泡烂了，物业催了好几次没人应，才报的警……”
“漏水？”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抓住了这个关键信息，追问的声音都带着点发紧——浴缸漏水，怎么会漏到楼下，甚至让物业报警？
“是啊，从七楼漏到六楼，六楼又漏到我们五楼，我家天花板都湿了一大片，墙皮哗哗往下掉，用盆接了三天都接不完。”老太太咂咂嘴，语气里满是嫌恶，像是那股臭味还黏在鼻尖。
“漏下来的水啊，臭得很，不是自来水的味儿，是河泥的腥气，黏糊糊的，像掺了胶水，擦都擦不掉，用洗洁精擦了三遍，墙上还是留着印子……”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坠了块铅。浴缸漏水？怎么可能漏到五楼？七楼到五楼，隔着两层楼板，除非……浴缸里的水漫出来了，漫得整个卫生间都是，浸透了地板，顺着楼板的裂缝一点点往下渗，像无数条看不见的蛇，穿过水泥和钢筋，爬到六楼，再爬到五楼。
这说明，浴缸里的水不仅多，而且浸泡的时间极长——长到足以让整层楼的楼板都吸饱水。
正常泡澡，谁会放那么多水？又怎么会泡到让水漏到楼下两层？这绝不可能是意外。林晚的死，一定藏着别的原因。
“谢谢。”我没再多问，转身继续往上爬。老太太没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让我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浑身都不自在。
楼梯上堆满了杂物，几乎占去了一半的宽度。缺了腿的木桌斜倚在墙上，抽屉耷拉着，露出里面发霉的旧报纸；烂纸箱摞得老高，被老鼠咬出好几个洞，露出里面说不清的破烂；
还有些黑色塑料袋鼓鼓囊囊的，扎口处渗着深色的液体，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腐烂味——像是死老鼠在闷热的天气里烂了好几天，混着潮湿的霉味，熏得人鼻腔发疼。
爬到六楼和七楼之间的平台时，手电筒的光突然“滋啦”闪了一下，随即彻底灭了。
备用电池是昨天刚拆封的，绝不可能没电。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把，下意识地按了按开关，又拧了拧灯头，光柱始终没再亮起来。周围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没，是那种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连自己的手掌凑到眼前都看不清轮廓。
黑暗像涨潮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彻底淹没，空气中的霉味和腐臭味骤然浓烈了数倍，浓稠得像化不开的粥，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我摸黑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慌乱地划了两下，刚要打开手电筒功能，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滴答”声——很轻，却在死寂的黑暗里异常清晰，就在我正上方。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我的额头上。
我心里猛地一惊，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猛地抬头，眼前却只有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那“滴答”声还在继续，一滴，两滴……
落在我的脸颊上、脖子上，冰凉刺骨，像是从冰窖里滴下来的水，带着那股熟悉的河腥气——和电话里的气息、和麻绳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腥甜里裹着腐烂的淤泥味，顺着皮肤的纹路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