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沙漏里的细沙,悄无声息地溜走,抓不住,留不下。转眼间,林玥“走”了半年。院子里的梧桐树叶落了又长,从枯黄到嫩绿,又到深绿,层层叠叠遮满了枝头。墙角的月季开了又谢,花瓣落了一地,被风吹着滚到台阶下,像一滩滩破碎的胭脂。
我渐渐习惯了只有自己能看到林玥的日子,习惯了对着空气说话,习惯了吃饭时多摆一副碗筷。也习惯了出门时别人迅速避开的目光,习惯了他们低声的议论,习惯了那种被全世界孤立的冰冷。
但我发现,林玥好像有了一些变化。
以前,她总是穿着那条干净的白色连衣裙,裙摆上的梧桐叶像刚摘的一样新鲜,叶脉清晰可见,边缘还带着点卷曲的韧劲。她的头发总是顺顺的,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可最近,她的裙子变了。颜色越来越暗,不再是那种纯净的白,而是像被雨水泡久了的纸,泛着灰扑扑的黄,边缘还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灰黑色污渍。
有一次,我趁她坐在窗边发呆,悄悄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那些污渍不是泥土,也不是灰尘,倒像是干涸的血迹,暗红色的,一块一块地粘在裙摆上,边缘还有些发黑,像凝固了很久的血痂,看着让人心里发毛,后脖颈一阵阵发凉。
她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了。以前,她总是笑盈盈的,眼睛弯成月牙,可现在,她经常长时间地发呆,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眼神空落落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有时候我喊她,她要过很久才会回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好像刚从很远的地方回来。
“玥玥,你的裙子脏了。”一天晚上,我把她拉到镜子前,指着裙摆上的污渍说,“我给你换一件吧?你不是还有条粉色的公主裙吗?姐姐给你拿过来换上啊。”
她低头看了看裙子,又抬头看了看镜子。镜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表情傻傻的。她摇了摇头,声音有点沙哑,不像以前那样清脆了:“不用,姐姐,这样就好。”
她的声音变了。以前是甜甜的童音,带着点奶气,可现在,有时候说话会突然变得低沉,像是生锈的铁门被推开的声音,“吱呀”一声,刮得人耳朵疼。尤其是她生气的时候,声音里还会带着点嗡嗡的回响,像有很多人在同时说话。
更让我不安的是,她开始对一些奇怪的东西感兴趣。
以前,她最害怕虫子。看到蟑螂会尖叫着跳到我身上,看到蜘蛛会哭着让爸爸来处理。可现在,她会蹲在墙角,一动不动地看蜘蛛结网,一看就是几个小时。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她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和蜘蛛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看着格外诡异。
“玥玥,别看了,蜘蛛有毒。”我拉她的胳膊,想把她拽起来。
她却甩开我的手——这次,我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冰凉的力道,像被冰块碰了一下。“它不毒,姐姐,你看它结的网,很好看。”她的眼睛盯着蜘蛛,闪闪发光,像发现了好玩的玩具。
有一次,我放学回家,刚进院子就看到她蹲在石榴树下,手里拿着一根小树枝,不知道在戳什么。夕阳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在地上,长长的,有点扭曲。
“玥玥,在干什么呢?”我走过去,刚想问她要不要吃零食,就看到了让我头皮发麻的一幕。
她面前的地上,躺着一只被踩死的老鼠,血和内脏混在一起,糊了一地。林玥正用树枝戳着老鼠的肚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里还念念有词:“讨厌的老鼠!破了,都破了……”
“玥玥!”我吓得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树枝,扔到很远的地方,“别看了!快起来!快起来啊!”
她被我吓了一跳,抬起头看着我,嘴角突然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那笑容不像平时的可爱,而是带着点兴奋和好奇,眼睛里闪着我看不懂的光。“姐姐,它不疼了,你看,它不动了。姐姐,你快看…………”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感顺着喉咙往上涌。我拉起她的胳膊,用力把她拽进屋里,后背全是冷汗。“以后不准看这些!脏死了!”
她低着头,小声说:“哦。”但我能感觉到,她有点不高兴。
从那以后,我开始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我发现,她晚上经常会出去。以前她最怕黑,晚上连厕所都不敢一个人去,可现在,只要爸爸妈妈睡熟了,她就会悄悄溜出房间,消失在院子的阴影里。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每次她回来,身上的气息都会变得格外阴冷。有时候,她的头发上会沾着湿漉漉的泥土;有时候,她的裙摆上会多几块新的污渍,暗红色的,闻起来有淡淡的腥气;有时候,她的指甲缝里会残留着黑色的东西,像干涸的血痂。
我问她去了哪里,她总是笑着说:“在院子里玩啊。”
“玩什么?”
“玩捉迷藏呀。”她歪着头,笑容有点诡异,“和小虫子一起。”
一天晚上,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那声音像是玻璃破碎的脆响,接着是噼里啪啦的碰撞声,从客厅传来。我心里咯噔一下,悄悄爬起来,走到房间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
客厅里一片狼藉。妈妈最喜欢的青花瓷花瓶碎在地上,碎片溅得到处都是;爸爸的茶杯滚在沙发底下,茶水浸湿了地毯;桌子上的相框被打翻了,玻璃裂了一道缝,里面的照片是我们全家去年的合照,林玥的脸正好被裂缝挡住。
而林玥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我。她的白色连衣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裙摆上的污渍格外明显。她的肩膀微微耸动,发出细碎的笑声,嘻嘻的,像小孩子在玩好玩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