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层冰冷的薄膜,从踏入市立第三医院住院部十三楼的那一刻起,就牢牢粘在了我的鼻腔里。
这种气味里混杂着陈旧的灰尘味、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福尔马林浸泡过的腐朽气息,让我刚从医学院毕业的满腔热忱瞬间冷却了大半。
今天是我正式入职的第一天,也是我第一次独立值夜班。作为全院最年轻的住院医师,能被分配到综合内科本该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但当人事科的张主任把我领到十三楼护士站时,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让我心里莫名发紧。
“小赵啊,十三楼情况特殊,你……多注意安全。”张主任的手搭在我肩膀上,力道有些反常的重,“护士长刘姐会跟你交接工作,夜班有任何问题,第一时间联系她,记住,任何问题都不要自己扛着。”
他的话像是在暗示什么,我刚想追问,护士站里就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护士服,眼角有深深的细纹,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扫过我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这就是刘护士长,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十三楼唯一敢连续值夜班超过三年的人。
“张主任放心,我会带带他。”刘护士长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接过我手里的档案袋,转身走进护士站,“进来吧,我跟你说夜班规矩。”
护士站不大,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老旧的办公桌,桌面上的玻璃板下压着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护士站比现在热闹得多。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秒针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我注意到时钟显示的时间比我手机慢了三分钟。
“十三楼的夜班规矩,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你给我记牢了,一条都不能错。”
刘护士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上面用红笔写着“十三楼夜班守则”几个字,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严肃,“第一条,晚上十点准时锁好护士站的门,钥匙就挂在门后,除了巡视绝对不能再开门。”
我点点头,在心里默默记下。
“第二条,巡视病房只走东侧主走廊,西侧的消防通道晚上十点后绝对不能用,就算着火了也不能走。”她顿了顿,眼神变得异常严肃,“走廊尽头那扇铁门,看到了吗?”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走廊尽头,那里确实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楣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挂着一把巨大的黄铜锁,锁身已经氧化发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那是以前的旧药房,早就废弃了。”刘护士长的声音压低了些,“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靠近那扇门,更别试图去看锁眼里的东西,记住了吗?”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医学院教过我解剖学、病理学,却没教过废弃药房不能靠近。
刘护士长突然提高了音量:“没有为什么!照做就是了!”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情绪,“这是十年前老护士长定下的规矩,她就是因为好奇……”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她摇摇头,“别问了,对你没好处。”
她的反应让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乖乖闭上嘴。刘护士长继续往下说,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在赶时间:“第三条,巡视时必须走在走廊正中间,不能贴墙根,也不能踩地砖缝里的黑线,尤其是302到309病房那段,黑线特别多。”
我顺着走廊望去,果然看到浅色地砖上有一条条深色的线,像是用墨汁画上去的,蜿蜒曲折地延伸到走廊深处,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第四条,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巡视时都不要回头。”刘护士长的眼神变得幽深,“就算有人拍你肩膀,有人叫你名字,甚至……有人在你耳边说话,都绝对不能回头。”
“那如果是病人突发状况呢?”我下意识地反驳,医生的本能让我无法接受这种不合逻辑的规则。
“十三楼的病人晚上不会突发状况。”刘护士长的回答斩钉截铁,她看着我困惑的表情,补充道,“这里的病人都很‘乖’,至少在晚上是这样。”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还有,晚上十二点到凌晨四点之间,绝对不能进307病房。”
“307?”我翻看手里的病房清单,“今天的住院记录里没有307的病人啊。”
“以前的老病房,早就不用了。”刘护士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但偶尔……会有呼叫铃响。如果是十二点到四点之间听到,就当没听见,等天亮了再去检查设备。”
“为什么?设备故障应该及时处理啊。”
“那不是设备故障。”刘护士长突然站起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赵,我最后跟你说一次,别问那么多!这些规矩都是保命的,你要是不想明天让你家人来收尸,就乖乖照做!”
她的话让我浑身一寒,看着她严肃到近乎狰狞的表情,我终于意识到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更严重。
刘护士长似乎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她放缓语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银色的小铃铛递给我:“这个你拿着,巡视时如果感觉不对劲,就摇三下铃铛,记住,只能摇三下,多一下少一下都不行。”
我接过铃铛,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铃铛上刻着细密的花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这能有用吗?”
“至少能让你活过第一个夜班。”刘护士长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快八点了,我该下班了。晚上十点锁门,十一点第一次巡视,凌晨两点第二次,四点第三次,巡视路线我画在纸上了。”
她把一张手绘的地图推到我面前,上面用红笔标出了清晰的路线,西侧消防通道被画了个大大的叉,尽头的铁门旁写着三个触目惊心的字: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