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整,我准时锁上护士站的门。钥匙转动锁孔的“咔哒”声落下时,走廊尽头的铁门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锁链被风吹得晃动。我屏住呼吸听了几秒,那声音却消失了,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回音。
十一点的巡视开始得格外艰难。手电筒的光在走廊里晃出斑驳的光影,每照到病房门的观察窗,都觉得里面有双眼睛在盯着我。
走到302到309那段走廊时,地砖缝里的黑线变得异常清晰,甚至能看到有些线条在微微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瓷砖下游动。
“小伙子,问个事儿。”
苍老的声音突然在左侧响起,距离近得像是贴在耳边。我浑身一僵,手电筒的光束猛地晃了一下,照到墙根处站着个老太太。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病号服,领口别着个褪色的红十字徽章,花白的头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银光。她的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佝偻的脊背和枯瘦的手——那双手正攥着块老旧的机械表,表盘玻璃已经碎裂,指针停在两点零三分。
是刘护士长说的蓝布衫老太太!我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脚步没停,脑子里疯狂回想新规矩:“还差三分钟。”
“我这表咋不动了?”老太太的声音带着哭腔,脚步蹒跚地跟上来,布料摩擦的沙沙声贴在我身后,“我孙子等我切蛋糕呢,你帮我看看,现在几点了?”
我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像是旧樟木箱里的霉味混着淡淡的消毒水,阴冷潮湿。手电筒的余光里,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贴在墙上扭曲变形,不像正常的人影。
“问你呢!聋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是指甲刮过玻璃,“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老婆子?”
一股寒气猛地从后颈窜上来,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吹在我的耳尖上。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盯着走廊正中间的地面,一字一顿地重复:“还差三分钟。”
话音刚落,身后的气息突然消失了。布料摩擦声和脚步声都没了,走廊里只剩下我的心跳和手电筒的电流声。我不敢回头,直到走到走廊转弯处,才靠在墙上大口喘气,手心的冷汗把铃铛都浸湿了。
低头看时,发现铃铛上的细密花纹变了——原本模糊的纹路此刻清晰起来,像是用刀刻的符咒,在光线下泛着冷光。我正看得发怔,突然听到307病房的方向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金属落地的声音。
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分,不在禁忌时间里。我犹豫了几秒,还是朝着307走去。那扇老式木门紧闭着,门牌号“307”的漆皮又剥落了一块,露出里面深色的木头。刚才的声音像是从门后传来的,可住院记录里分明没有这个病房的病人。
我试着推了推门,门锁是坏的,轻轻一推就开了条缝。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混着腐朽的气息涌出来,差点呛得我后退。借着走廊的灯光,我看到门缝里有个白色的东西躺在地上——像是件白大褂。
难道是昨晚丢的听诊器?我刚想把门缝推大些,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冰冷的触感从手腕传来,像是被铁钳夹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我吓得浑身汗毛倒竖,手电筒猛地照过去——门缝里伸出一只手,苍白浮肿,指甲缝里还沾着黑色的污垢,正死死攥着我的手腕。
“救……救我……”
一个微弱的女声从门后传来,气若游丝,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我能感觉到那只手在颤抖,冰冷的指尖甚至在微微抽搐,像是濒死之人的挣扎。
医生的本能让我瞬间忘记了恐惧,我用力想把门推开:“里面怎么了?我是医生!”
“别开门!”刘护士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拿着一根银簪,快步冲过来,狠狠扎在那只手上!
银簪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像是烫到了什么东西。那只手猛地松开,缩回门后,门缝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
刘护士长一把将我拽开,反手关上307的门,从口袋里掏出黄纸符贴在门把手上。她的手在发抖,银簪的尖端还在冒着白烟。
“谁让你碰这扇门的?”她的声音带着后怕,“那不是活人!十年前有个实习医生不信邪,半夜进了307,第二天被发现时,人就倒在门后,手里攥着这件白大褂!”
我这才看清地上的白大褂——领口处有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左胸口袋里别着个胸牌,照片已经模糊,名字却能看清:周明哲,实习医师。
“他是老护士长的儿子。”刘护士长的声音低沉下来,“十年前就是他值夜班时,老太太的孙子在消防通道摔死了。老护士长后来疯了,总说看到儿子的魂在307门口哭……”
走廊尽头的铁门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黄铜锁被撞开了。紧接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西侧走廊传来,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像是有人拖着铁链在走路。
刘护士长脸色骤变:“糟了,把‘那边’的东西引过来了!快回护士站!”
我们刚跑到护士站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回头瞥了一眼,看到走廊尽头的铁门敞开着,黑洞洞的门口站着个高大的黑影,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他手里拖着的铁链在地面上划出火星,那些地砖缝里的黑线正顺着铁链往黑影脚下聚集,像是被吸走的墨汁。
“快锁门!”刘护士长推了我一把。
我手忙脚乱地锁门,钥匙好几次都插不进锁孔。铁链声已经到了307门口,紧接着,307的门开始剧烈晃动,门板上的黄纸符瞬间变得焦黑,仿佛被火烤过一样。
“咚!咚!咚!”
沉重的撞门声响起,每一次撞击都让护士站的玻璃震颤。我和刘护士长背靠着门,能感觉到门板在剧烈晃动,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