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渊星tx-7-13的瘴气在库索吉斯的生命中烙印了十二年,直到那艘阿瑞斯制式的、外壳喷涂着银灰与深蓝涂装、线条冷硬的“开拓者级”轻型运输舰,如同撕裂腐肉的手术刀般,强行切入了这片被遗忘的灰绿天穹。它引擎的轰鸣声粗暴地碾碎了永不停歇的瘴气嘶嘶声,降落时喷涌的净化气流将地面的毒性尘埃吹拂得如同狂舞的幽灵,在库索吉斯那纯白的左眼中,这艘星舰散发着刺眼的、秩序井然的能量流光,与腐渊星混乱而充满原始生命脉动的能量场格格不入。
征召的过程简短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性。几名穿着密封防护服、头盔面罩反射着冰冷光泽的阿瑞斯军务部官员,在一小队荷枪实弹的星球防卫军士兵簇拥下,踏足了这片他们视为“污染区”的土地。他们手中拿着基因扫描仪和初步评估报告,目光在聚集起来的、面带惶恐或麻木的遗民脸上扫过,如同在清点一群待处理的牲口。库索吉斯站在父母身后,他那独特的单眼、隆起的肌肉轮廓以及皮肤上隐约可见的深色纹路,立刻引起了官员的注意。
“编号tx-7-13-b74,库索吉斯。”为首的官员,声音经过面罩的扬声器处理,带着一种非人的平板,“根据《阿瑞斯附属星域资源整合法案》及《潜在军事人才征召条例》,检测到你具备特殊环境适应性及潜在生物战术价值。现依据律法,征召你进入阿瑞斯军事预备学校,接受标准化军事教育,以备为守护银河系的伟大事业服务。”
库铎和茉拉试图说些什么,嘴唇嗫嚅着,但最终只是在官员冷漠的注视下,紧紧握住了儿子的手。库索吉斯抬起头,那只纯白的左眼平静地注视着官员那反光的面罩,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看”到一股混合着程序化执行、轻微厌恶以及一丝好奇的能量场。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询问,只是默默地接过那份薄薄的、印着阿瑞斯星徽的征召文书,指尖触碰到光滑的纸张时,感受到的是一种与腐渊星粗糙岩壁截然不同的、冰冷的质感。
离开的那天,腐渊星罕见的没有刮起剧烈的毒风瘴潮,只是维持着它那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平静。库索吉斯没有多少行李,只有几件换洗的、用抗毒蕨纤维粗糙编织的衣物,以及一小包母亲偷偷塞给他的、颜色最深、毒性最强的“泣血石”碎片——那是他在腐渊星唯一熟悉的“玩具”,也是他潜意识里的安慰剂。他登上运输舰的舷梯,金属踏板在他脚下发出空洞的回响。回头望去,父母的身影在弥漫的瘴气中显得渺小而模糊,如同两株即将被这片土地吞噬的枯草。运输舰舱门缓缓闭合,将腐渊星那熟悉的、混合着硫磺与腐败的甜腥气味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消毒液、循环空气以及陌生金属混合的、冰冷而干燥的气息。
阿瑞斯军事预备学校,坐落在阿瑞斯主星一片被称为“砺锋高原”的辽阔地域。这里天空澄澈,呈现出库索吉斯从未见过的、近乎刺眼的蓝色,双恒星的光芒毫无遮挡地洒落,将他习惯了昏暗光线的眼睛刺激得微微眯起。空气清新得让他感到不适,缺乏了腐渊星那种粘稠的、充满“信息”的质感。放眼望去,是一片片规整的、由银灰色合金和强化玻璃构成的宏伟建筑群,线条笔直,棱角分明,如同巨大的金属积木。训练场上,身着统一制式训练服的学员们正在进行队列操练,口号声整齐划一,脚步声如同雷鸣,震得库索吉斯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动。这一切都与他记忆中那个混乱、危险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生命力的腐渊星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疏离。
他被分配到了“特殊适应性战术预科班”,这个名称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是一个容纳了来自各个“边缘”星球、拥有各种非主流天赋或怪异特征的“异类”收容所。他的到来,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他那红黑相间的皮肤、头部尖锐的棘状凸起、两侧初具规模的弯曲巨角,尤其是那只仅有眼白的左眼,都让他成为了众人视线的焦点。那些目光,大多并非好奇,而是毫不掩饰的惊诧、鄙夷,以及一种基于外貌差异而产生的、本能的排斥。
“看那个独眼怪物……”
“听说来自一个毒气星球,身上会不会带着瘟疫?”
“他看人的样子真恶心,那只白眼睛好像能把人吸进去……”
类似的低语,如同无形的毒针,时刻萦绕在库索吉斯的周围。他沉默地承受着,将自己隐藏在教室的角落,或是训练场最不起眼的边缘。他的独眼低垂着,避免与任何人对视,但那纯白的瞳仁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无时无刻不在捕捉着周围环境中流动的能量、生命的气息,以及那些针对他的、带着恶意的情绪波动。他能“看”到那些窃窃私语者身上散发出的、带着嘲讽和轻蔑频率的能量场,也能“看”到教官眼中那评估实验品般的、冷静而疏离的目光。
他的文化课成绩一塌糊涂。阿瑞斯星通用语的标准发音对他来说拗口难懂,那些关于银河历史、星际政治、高等物理能量的复杂理论,更是如同天书。他的思维模式早已被腐渊星的生存法则所塑造,习惯于依靠直觉、感知和对环境能量的直接解读,而非逻辑推导和符号记忆。每一次课堂提问,他长时间的沉默和偶尔因组织语言而发出的、带着腐渊星独特喉音的、嘶哑而不连贯的语句,都会引来一阵压抑的嗤笑声。
实战训练课则是另一场折磨。他强大的力量和远超常人的毒抗性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体现,但他在腐渊星磨砺出的、那种悄无声息、利用环境、一击致命的战斗方式,在这里被视为“不入流”、“野蛮”、“缺乏军人堂堂正正之气”。教官,一位名叫库玛尔的身材高大、面容严肃、崇尚正面碾压战术的资深士官长,不止一次地当众斥责他。
“库索吉斯!收起你那套阴沟里的把戏!”库玛尔士官长的声音如同滚雷,在训练场上炸响,“战场是勇士的角斗场,不是让你像只毒虫一样躲躲藏藏!拿出你的力量,正面击倒你的对手!”
库索吉斯沉默地站在训练场中央,对面是一位身材同样魁梧、脸上带着不屑笑容的学员,名叫塔尔。周围的学员围成一圈,目光中充满了看戏的兴奋。塔尔活动着手腕,骨节发出咔吧的声响,他故意大声说道:“士官长,跟这种从毒坑里爬出来的家伙对练,会不会弄脏我的手啊?”
库玛尔眉头紧皱,没有回应塔尔的挑衅,只是再次对库索吉斯喝道:“听到没有?进攻!”
库索吉斯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模仿标准教材里的格斗起手式,但他身体的每一块肌肉记忆都在抗拒这种直来直往的方式。他冲上前,挥拳,动作因为刻意而显得有些僵硬。塔尔轻易地格挡开他的拳头,顺势一个扫腿,库索吉斯虽然凭借出色的平衡感勉强稳住,但姿态狼狈。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哄笑。
“看到了吗?这就是野路子的下场!”塔尔得意地嘲笑着,再次扑上,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库索吉斯依靠着在腐渊星与各种毒物搏杀练就的本能,不断地闪避、格挡,他的动作看似笨拙,却总能在关键时刻避开要害,如同一条在岩石缝隙中游走的毒蛇。他没有反击,只是被动地防御着,那只纯白的左眼紧紧盯着塔尔的动作,精准地预判着每一次攻击的轨迹和力度。
塔尔久攻不下,有些恼羞成怒,攻击变得更加凶猛,甚至带上了一些训练规则之外的阴招。一次假动作晃开库索吉斯的防御后,塔尔一记沉重的肘击狠狠地撞在了库索吉斯的肋部。剧痛传来,库索吉斯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训练场的能量护壁上,激起一阵涟漪。
“够了!”库玛尔士官长出声制止,但眼神中是对库索吉斯“懦弱”表现的不满。
然而,塔尔的恶意并未停止。训练结束后,库索吉斯独自一人走向位于学院最偏僻角落的宿舍楼——那是专门分配给“特殊预科班”学员的住所,被其他学员戏称为“怪物巢穴”。在经过一段人迹罕至的、连接主训练场和辅助器械库的狭窄通道时,他被塔尔和另外三名平日里跟他走得近的学员堵住了。
通道内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间隔较远的应急灯散发着惨白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冷却液的气味。
“嘿,独眼龙,刚才在士官长面前很能躲嘛?”塔尔抱着双臂,挡在通道中央,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怎么,离开了你那毒气熏天的老家,就只会像只缩头乌龟一样挨打了?”
库索吉斯停下脚步,沉默地看着他们。他能“看”到塔尔等人身上散发出的、混合了欺凌快感、种族优越以及一丝因他怪异外貌而产生的、被掩饰得很好的不安的能量场。他不想惹事,只想尽快离开。
“说话啊,哑巴了?”旁边一个高个子学员上前一步,用力推了库索吉斯的肩膀一下,“还是说你们星球的人,连话都说不利索?”
库索吉斯身体晃了晃,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那只纯白的左眼,微微转动,扫过这四个将他围住的人。他能清晰地“看”到他们体内能量的流动,肌肉的紧绷程度,甚至能察觉到塔尔隐藏在嚣张气焰下的、因刚才训练未能迅速拿下他而产生的一丝烦躁。
见库索吉斯毫无反应,如同一块沉默的石头,塔尔感到一种被无视的羞辱。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狠厉。“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学不会怎么在阿瑞斯做人!”他低吼一声,猛地一拳朝着库索吉斯的面门砸来,这一拳速度极快,带着呼啸的风声,显然是动了真格。
就在塔尔的拳头即将触及库索吉斯鼻梁的瞬间,时间仿佛在库索吉斯的独眼视野中放缓了。他能“看”到塔尔拳头上凝聚的动能,能“看”到他身后三名同伙脸上兴奋而残忍的表情,能“看”到通道尽头那盏应急灯闪烁的频率……同时,一股久违的、在腐渊星面对致命威胁时才会涌起的冰冷感觉,如同蛰伏的毒蟒,骤然苏醒!
十二年来在毒瘴中挣扎求生,与无数剧毒生物搏杀所积累的恐惧、愤怒、以及被压抑到极致的求生本能,在这一刻,被塔尔的恶意和这致命的一拳彻底引爆!他体内那积存了不知多少种类、相互制衡又相互融合的万千毒素,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纯粹是身体面对死亡威胁时的自发反应。库索吉斯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猛地抬起,并非握拳格挡,而是五指张开,掌心向前,对准了冲来的塔尔!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如同潮湿皮革破裂的声响。
一股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微弱幽绿色光晕的气流,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从库索吉斯的掌心喷涌而出!那气流并非烟雾,更像是一种凝实的能量态物质,速度快得超出常理,瞬间就笼罩了塔尔的面部!
塔尔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脸上的凶狠表情瞬间凝固,然后转化为极度的惊骇和痛苦。他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急剧收缩,想要张口呼喊,却只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嘶哑的“嗬……”声。紧接着,他全身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僵硬,高举的拳头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地一声砸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溅起细微的尘埃。他躺在地上,身体偶尔抽搐一下,双眼翻白,口角流出少量的白沫,显然已经失去了所有意识和行动能力。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另外三名学员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他们呆呆地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塔尔,又看了看依旧保持着抬手姿势、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幽绿的库索吉斯,大脑一片空白。
通道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应急灯发出的、稳定的嗡嗡声,以及塔尔偶尔因神经痉挛而发出的、细微的牙齿打颤声。
库索吉斯缓缓放下了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皮肤表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种微弱的、麻刺般的能量余韵。他感觉到体内原本某种躁动不安、一直被他下意识压抑的东西,似乎随着刚才那一下喷发而平息了不少,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空虚和……一种陌生的掌控感。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这副被族人视为诅咒、被同学视为怪物的身体,不仅仅是被动承载毒素的容器,更是一个……武器。
那三名学员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们看着库索吉斯那沉默而高大的身影,看着他那只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诡异的纯白左眼,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们尖叫着,连滚爬爬地向通道另一端逃去,甚至连倒在地上的塔尔都顾不上了。
库索吉斯没有去追,也没有去管昏迷的塔尔。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感受着通道内残留的、属于他自己的毒性能量那独特的、带着苦涩气息的波动,以及那三名逃离者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能量场。他知道了,从今往后,他在这个所谓的“文明”世界,将背负上更加沉重的标签。但奇怪的是,他内心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恐惧或不安,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他终于不用再刻意隐藏,也不用再被动承受了。
事件的结果出乎意料的没有掀起太大波澜。塔尔被迅速送往医学院,经过紧急救治后脱离了危险,但神经系统受到了永久性损伤,留下了轻微的后遗症,不得不提前退役。学院方面对此事的调查草草收场,官方结论是“训练意外导致突发性神经紊乱”,并将库索吉斯定性为“具有高度不可控生物危险性的个体”。他没有受到公开的处罚,但被立刻转移到了更加隔离的监护区域,并有一名专门负责“特殊生物现象研究与管控”的教官——一位名叫库博瑞的、戴着厚厚眼镜、总是穿着白大褂、身上带着各种药剂气味的技术军官,接手了对他的“管理”和“研究”。
库博瑞教官与库玛尔士官长截然不同。他没有表现出厌恶或恐惧,看待库索吉斯的眼神,更像是在观察一个极其稀有、极具研究价值的活体标本。他将库索吉斯带进了一个布满各种精密仪器、闪烁着不同颜色指示灯、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奇异化学试剂气味的实验室。
“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库博瑞绕着被要求站在特定检测区域内的库索吉斯转着圈,手中的平板电脑飞快地记录着数据,“你的身体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生物反应炉,能够合成、储存并释放多种已知乃至未知的复合型神经毒素、细胞毒素……能量转化效率高得惊人,而且似乎具备某种……自适应进化特性?”
库索吉斯沉默地站着,任由各种扫描光束在他身上来回移动,冰冷的探头接触他的皮肤,抽取他的血液和体液样本。他感到自己像一件被拆解分析的物品,但这种纯粹技术性的、不带个人情感的对待,反而让他觉得比那些充满恶意的目光更容易接受。
“被动承载这些毒素,是对资源的巨大浪费,也是对潜在战术价值的亵渎。”库博瑞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理性的、近乎狂热的光芒,“从今天起,库索吉斯,你需要学习如何控制它,精炼它,驾驭它。你要从一个毒囊,变成一名……执毒者。”
于是,库索吉斯开始了在库博瑞教官指导下的、极其严苛且危险的毒性控制训练。他学习如何通过意念和呼吸,引导体内不同种类的毒素流向特定的部位;学习如何将弥散的毒气凝聚成更具穿透力的毒针,或是扩散成范围更广的麻痹迷雾;学习如何分析不同目标的生理结构,选择最有效、最经济的毒素进行攻击;学习如何配置解毒剂,如何在必要的时候,用自身的毒素去中和外来的毒性……
这个过程充满了痛苦和风险。无数次,他因为控制失误而导致毒素反噬自身,经历过全身肌肉撕裂般的剧痛、内脏如同被灼烧的煎熬、以及短暂失明和幻觉的恐怖。但他都咬牙挺了过来。腐渊星赋予他的坚韧生命力和对痛苦的超高耐受性,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一切关于毒理、生化、战术应用的知识。他将库博瑞教官视为引导他掌控自身诅咒的导师,尽管这种关系建立在一种冰冷的、各取所需的基础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库索吉斯逐渐从一个只能被动引爆体内毒素的“危险源”,成长为一个能够初步掌控自身力量的“执毒者”。他能让一丝毒气精准地让一只飞过的昆虫瞬间僵直掉落,也能让掌心的毒素凝聚成肉眼可见的、幽绿色的能量球,维持数秒而不散。他的沉默依旧,但那双纯白的左眼中,开始偶尔闪过一丝属于掌控者的、冷静而锐利的光芒。他知道,体内流淌的剧毒,不再仅仅是带来痛苦和排斥的诅咒,它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是他能够在这个冰冷而充满敌意的环境中,赖以生存和……反击的力量。
机会终于在一个标准年的年终综合战术演练中到来。这次演练的规模远超平时,模拟的是一座被“叛军”占据的、结构复杂的城市据点。参演学员被分为“攻击方”和“防御方”,库索吉斯被分配到了攻击方,但他的角色依旧是边缘的“观察员”和“预备队”,几乎没有直接参与正面进攻的机会。
攻击方的推进在叛军依托建筑群构建的交叉火力点和预设陷阱下,陷入了僵局。数次强攻都付出了惨重的“伤亡”(被演练系统判定为失去战斗力),指挥官,一名高年级的、以勇猛着称但缺乏变通的学员,面对错综复杂的城市巷战环境,显得一筹莫展,只会命令队员一波接一波地发起正面冲锋。
库索吉斯站在攻击方出发阵地后方的一个隐蔽观察点,他那纯白的左眼透过复杂的建筑结构,清晰地“看”到了防御方的兵力分布、火力点位置、以及……他们依赖的通风管道系统和内部空气循环节点的能量流动。一个大胆的、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他找到了正在焦头烂额地研究战术地图的指挥官。
“我……可以试试。”库索吉斯的声音依旧嘶哑,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指挥官抬起头,看到是库索吉斯,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你?你能做什么?回到你的位置上去,别在这里添乱!”
库索吉斯没有退缩,他抬起手,指向战术地图上标注的几个关键通风节点。“那里……还有那里。给我……权限。我可以……让他们……安静下来。”
指挥官刚想发作,旁边一位负责通讯的学员突然插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指挥官,防御方依托建筑防御太强,强攻代价太大。或许……可以让他试试?毕竟……他的‘能力’……”
指挥官看了看地图上代表己方不断减少的兵力标识,又看了看库索吉斯那沉默而坚定的独眼,犹豫了片刻,最终烦躁地挥了挥手:“好吧好吧!你去试试!但别搞出什么乱子,否则……”
库索吉斯没有在意指挥官后半句的警告。他接过临时授予的、有限的区域通行权限,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城市废墟的阴影之中。他避开主街道和交火区域,凭借着对能量流动和生命脉络的敏锐感知,在断壁残垣间快速穿行,精准地找到了一个位于防御方侧后方的、废弃的通风管道入口。
管道内黑暗、狭窄,布满了灰尘和锈蚀的痕迹。库索吉斯匍匐前进,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的独眼在黑暗中如同最精准的导航仪,引导着他向着预定的节点靠近。他能“听”到管道外隐约传来的枪声和呐喊,也能“感觉”到前方不远处,防御方学员那活跃而集中的生命能量场。
到达预定位置后,库索吉斯停了下来。他调整呼吸,将意识沉入体内那复杂而危险的毒素海洋。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筛选着,将一种他精心调配过的、具有强效神经麻痹作用但不会造成永久伤害的混合毒素,缓缓凝聚于掌心。他没有像上次面对塔尔那样狂暴地释放,而是控制着毒素的能量,使其化作极其细微的、无色无味的能量粒子,如同微尘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通风管道的气流中。
毒素随着循环系统,悄然弥漫至整个防御方占据的建筑核心区域。库索吉斯屏息凝神,通过独眼感知着远处的能量变化。起初,防御方的火力依旧猛烈,叫骂声和通讯频道里的指令清晰可闻。但渐渐地,枪声开始变得稀疏、凌乱,叫骂声被困惑的嘟囔和短促的惊叫所取代。他能“看”到那些原本活跃的生命能量场,开始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减弱,最终一个接一个地陷入了沉寂。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标准时三刻。
当攻击方的队员在指挥官将信将疑的命令下,小心翼翼地突入建筑内部时,他们看到的是一副奇异的景象:所有的防御方学员,或趴在射击位上,或倒在掩体后,或瘫坐在通讯设备旁,全都陷入了深度的、毫无知觉的昏睡之中。整个据点,兵不血刃地被“攻克”了。
演练结束后,评估报告送到了观战席。其中一份来自生化战术部门观察员的报告,引起了路法总长的注意。报告详细记录了库索吉斯在整个行动中的表现,重点强调了他对自身特殊能力的精准控制、对战场环境的巧妙利用,以及最终达成的“零伤亡完美征服”的战术结果。
路法总长合上报告,目光透过观战室的巨型玻璃幕墙,投向下方正在解散的学员方阵。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那个独自一人走在边缘、身影沉默而孤寂的红黑身影。
“隐藏在剧毒之下的战术价值与绝对的忠诚潜质……”路法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敲打着扶手,“一块需要精心打磨的……淬毒之玉。”
不久之后,一纸由路法总长亲自签署的调令,跨越了层层官僚体系,直接送达了阿瑞斯军事预备学校。库索吉斯,这个来自腐渊星的“独眼怪物”,这个在军校中备受排挤的“异类”,被破格选拔,直接进入了阿瑞斯星最精锐的部队——幽冥军团。
离开军校的那天,天空依旧湛蓝,双恒星的光芒依旧刺眼。但库索吉斯感受着体内那已然被初步驯服、如同暗流般涌动的毒素力量,看着手中那份印着幽冥军团徽记的调令,那只纯白的左眼中,第一次映出了一丝微弱的、名为“方向”的光。他不知道前路如何,但他知道,那个只问出身和表象的“文明”牢笼,他即将离开了。等待他的,会是一个能容纳他这副“淬毒之躯”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