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0 标准时】
阿瑞斯恒星攀升至天顶,炽烈的白光透过驻地高强度复合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锐利而清晰的几何光斑。空气净化系统维持在较高功率,发出稳定而低沉的背景音,努力维持着驻地内部温度的恒定与空气的清新,但依旧能隐约感受到外部热量试图渗透进来的压迫感。
上午高强度的训练暂告一段落,队员们聚集在公共区域的餐桌旁用午餐。食物是由后勤系统统一配发的高能量营养餐,口感谈不上美味,但能精准补充身体消耗的各类物质和微量元素。餐桌上弥漫着一种疲惫而安静的进食氛围。
马库斯坐姿笔挺,用餐的速度不快不慢,每一口都咀嚼得很充分,仿佛进食本身也是一种需要专注完成的任务。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队员们,观察着他们的状态。
伊凡显然是饿坏了,吃得有些狼吞虎咽,额头上训练留下的汗迹还没完全干透。他背后的灼伤似乎真的好了大半,大幅度的动作不再让他皱眉,只是偶尔在靠向椅背时,身体会下意识地微微调整一下角度。
索恩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智能眼镜放在一旁,目光时不时会飘向角落里他存放数据板的储物柜,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像是在模拟输入指令。上午被允许进行基础数据记录,似乎重新点燃了他内心对信息的渴望,但马库斯的禁令依然如枷锁般存在。
塞琳娜的用餐姿态最为优雅平和,她细嚼慢咽,仿佛在品味食物中蕴含的生命能量。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种安抚,中和着餐桌上的焦躁与疲惫。
暗影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安静而迅速地解决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存在感稀薄得如同他座位后方墙壁上的阴影。
“下午的训练安排,”马库斯咽下最后一口食物,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声音平稳地响起,打破了餐桌的寂静,“伊凡,继续感官训练,目标提升到在Level 2干扰下,同时追踪四个声源,并初步判断其属性模拟,比如区分金属碰撞声与生物移动声。”
伊凡刚塞了满嘴的食物,闻言努力咽下去,脸上露出一丝畏难情绪,但还是点了点头:“……是,队长。”
“索恩,”马库斯看向分析师,“你协助伊凡,记录数据。同时,我给你开放一部分非核心战术数据库的浏览权限,仅限于了解‘沙芬塔’的公开战斗录像和基础数据分析报告。不允许建立预测模型,不允许进行深度推演。你的任务是‘熟悉’他的风格,不是‘解构’他。明白吗?”
索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注入了能量。即使只是浏览权限,也意味着他终于可以接触到“有用”的信息了。“明白!熟悉,不解构。”他语速略快地回答,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拿旁边的智能眼镜。
“饭后休息半小时再开始。”马库斯补充道,阻止了他的急切。
“塞琳娜,”马库斯转向修行者,“下午你需要进行一次深度冥想,恢复并积蓄能量。同时,关注塔洛斯的精神净化力场状态,如有任何波动,及时通知我和医疗AI。”
“好的,马库斯。”塞琳娜轻轻颔首。
“暗影,你下午进行抗毒耐受性强化训练。二号模拟室的毒瘴环境浓度会提升到Level 2。你需要在不使用任何辅助呼吸设备的情况下,在里面持续活动一小时,并完成一套基础潜行与攻击路线规划。我会在监控室观察。”
暗影沉默地点了点头,表示接受。
马库斯最后说道:“我会去医疗中心,亲自了解凯斯、赫克斯和塔洛斯的最新情况。下午晚些时候,我们再进行一次战术简报。”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我们时间不多,但每一步都必须踩实。”
【13:15 标准时】
午休时间结束,队员们各自散开,按照马库斯的安排开始行动。
索恩几乎是小跑着冲向他的数据终端,戴上智能眼镜,手指在空气中飞快舞动,调出了马库斯授权的那部分数据库。沙芬塔的战斗录像和数据报告如同甘泉般涌入他的视野,他整个人都沉浸了进去,嘴里偶尔会无意识地念叨着一些数据碎片:“……高频侧移倾向……左路防御间隙统计……心理干扰有效阈值……”
伊凡则跟着塞琳娜再次进入一号训练室。这一次,声波干扰的强度没有增加,但声源数量变成了四个,并且塞琳娜引入了一些简单的环境音模拟,比如风声、细微的碎石滚动声,要求伊凡不仅要定位,还要进行初步的分类识别。伊凡的表情比上午更加专注,也更加痛苦,混乱的声浪让他不时用力摇头,试图保持清醒。
塞琳娜在他身边盘膝坐下,没有过多言语指导,只是偶尔在他明显偏离方向时,用极其轻柔的声音提示一句:“注意左后方,那个声音像是什么?”或者“深呼吸,让声音流过你,而不是撞击你。”她的大部分精神,则按照马库斯的指示,延伸向驻地深处,那个维持着塔洛斯生命与心智的心灵净化力场,感受着其中微弱但持续存在的挣扎与安抚的波动。
暗影独自一人走进了二号模拟训练室。门关上后,墨绿色的雾气比上午更加浓郁,几乎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那股腥甜腐朽的气息也变得更加浓烈,即使知道是模拟,吸入肺中依然能引起一阵不适的灼烧感和轻微的眩晕。暗影站在门口,适应了几秒钟,然后便开始行动。他的身影在浓雾中变得模糊,移动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落在最不会发出声音的位置,每一次呼吸都尽量轻缓绵长,以减少有害气体的吸入。他开始沿着训练室的边缘潜行,同时在心里构建着整个空间的地图,规划着数条可能的进攻与撤退路线。忍耐,适应,规划,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任务。
【14:00 标准时】
马库斯离开了驻地,独自一人前往位于选手村核心区域的综合医疗中心。医疗中心通体洁白,充满了消毒液和某种能量医疗设备特有的、略带甜腻的气味。环境安静得近乎压抑,只有各种仪器运行的微弱滴滴声和医护人员轻柔的脚步声。
他首先来到了重症监护区。透过厚厚的观察玻璃,他看到了凯斯。凯斯躺在透明的维生舱内,身体连接着无数管线与传感器,银色的头发散落在舱内的衬垫上,脸色苍白如纸,但呼吸平稳,维生舱屏幕上跳动的各项生理参数虽然微弱,却保持着稳定的基线,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他就那样安静地躺着,仿佛沉睡在另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马库斯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坚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嘴角泄露出一丝沉重。
接着,他来到了赫克斯所在的特殊医疗舱室。赫克斯的情况与凯斯类似,同样依赖生命维持系统,古铜色的皮肤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爽朗的笑容被呼吸面罩遮挡。医疗报告显示,他的身体正在进行极其缓慢的自我修复,深度治疗的射线笼罩着他魁梧的身躯,过程漫长而充满不确定性。马库斯的目光在赫克斯那双曾经充满力量、如今却无力垂落的手臂上停留片刻,然后转身离开。
最后,他来到了精神与能量创伤治疗部。塔洛斯被安置在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圆形力场中央。力场周围环绕着复杂的符文和能量导管,不断输出着安抚与净化的波动。塔洛斯魁梧的身躯躺在那里,不像凯斯和赫克斯那样连接着大量物理维生设备,但他的表情却不时闪过一丝挣扎和痛苦,粗犷的脸上肌肉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抽搐,仿佛正在意识深处与某种侵蚀性的力量搏斗。净化力场的能量读数稳定,显示治疗正在按计划进行,但进展缓慢,那精神侵蚀的阴影依旧顽固地盘踞着。
马库斯静静地站在力场外,看着这个为给妹妹筹集医疗费而战的汉子,如今自己也深陷囹圄。他抬起手,似乎想触碰那层光幕,但最终只是握紧了拳头,无声地放下。他停留的时间比在凯斯和赫克斯那里都要长一些,然后才默默转身,离开了这片被柔和白光笼罩,却承载着无形痛苦的区域。
【15:30 标准时】
钢铁之心驻地,一号训练室内。
伊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汗水浸透了他的红色短发,顺着脸颊往下淌。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显然精神透支严重。四个声源的追踪和属性判断,对他来说依然是极其艰巨的挑战。
塞琳娜递给他一杯温水,温和地说:“休息一下。你做得比上午有进步,至少能稳定捕捉到两个声源了。”
伊凡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喘着气说:“……另外两个……总是搞混……那个像金属刮擦的声音,和像爪子挠地的声音……太像了……”
在一旁的索恩,目光从数据板上抬起,推了推眼镜。他刚刚浏览了大量关于沙芬塔的信息,大脑正处于高度活跃状态。他看着伊凡,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但这次他严格遵循了马库斯的“不解构”原则,没有分析数据,而是换了一种方式:
“伊凡,”索恩的声音带着一种尝试性的引导意味,“或许……你可以尝试不要同时去听四个声音。试着把它们分成两组,或者找到一个你最容易捕捉的作为‘锚点’,先锁定它,然后再去处理其他的。就像……就像在混乱的市场上,先盯住一个最显眼的摊位,再去看旁边的。”
伊凡愣了一下,歪着头想了想:“锚点?”
“对,”索恩点点头,努力用更直白的语言解释,“比如,那个频率最低、嗡嗡响的声音,它是不是一直在背景里?你可以先‘忽略’它,知道它在那里就行,然后把主要注意力放在区分另外三个上面。”
塞琳娜有些惊讶地看了索恩一眼,随即露出赞许的微笑:“索恩说得有道理。这是一种注意力分配的策略。你可以试试。”
伊凡将信将疑,但在休息片刻后,再次进入训练状态时,他尝试采用了索恩的建议。他首先找到了那个持续存在的低频嗡鸣作为背景参照,然后集中精神去分辨另外三个更活跃的声源。一开始依旧困难,但几次尝试后,他发现自己混淆错误的次数似乎真的减少了一些。
“好像……有点用!”伊凡在一次成功区分了三个非背景声源后,兴奋地喊道,虽然距离完全掌握四个还差得远,但这微小的进步足以让他振奋。
索恩看着数据板上伊凡成功率略有提升的曲线,没有说话,但镜片后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同于纯粹数据分析的、微弱的满足感。
【16:45 标准时】
二号模拟训练室的门滑开,浓重的墨绿色雾气翻滚着涌出,随即被门口强大的排气系统迅速抽走。暗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情况看起来比上午糟糕得多。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有些发干,呼吸虽然依旧控制在平稳的节奏,但明显能感觉到一丝压抑着的粗重。他的训练服完全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肌肉线条。最明显的是他的眼睛,黑色的瞳孔周围布满了细微的血丝,那是长时间在模拟毒瘴环境下强撑的后果。
但他走路的步伐依旧稳定,眼神也依旧冷静。他直接走向饮水机,接了一大杯水,小口而迅速地喝着,补充流失的水分。
马库斯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驻地,正站在公共区域,看着暗影。他刚刚从医疗中心回来,身上似乎还带着那边清冷压抑的气息。
“感觉如何?”马库斯问道。
暗影喝完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沉默了几秒,似乎在仔细感受身体的反馈,然后才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视觉遮蔽效果显着,Level 2浓度下,有效视距不足一米。呼吸道灼烧感强烈,伴有间歇性眩晕。持续一小时后,反应速度预估下降百分之十五到二十。”
他的汇报如同机器般精准,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只是陈述事实。
马库斯点了点头:“沙古拉的毒,只会比这个更诡异,更持久。你需要的不只是耐受,还要找到在劣势下快速定位并解决对手的方法。明天开始,抗毒训练会增加对抗环节。”
暗影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没有多说废话,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显然需要清洗和更深入的休息。
【17:30 标准时】
下午的训练临近尾声。夕阳的光线开始变得倾斜,透过窗户,将驻地内部染上了一层暖橘色,与上午的清冷和午间的炽白截然不同。
塞琳娜结束了她的深度冥想,从房间里走出。她脸上的光泽更加温润,显然能量恢复得很好。她先去查看了塔洛斯的净化力场,确认状态稳定后,来到了公共区域。
索恩还沉浸在对沙芬塔资料的研究中,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记录着一些“允许范围内”的观察笔记。
伊凡累得几乎虚脱,但精神却有些亢奋,还在和塞琳娜比划着下午训练时的感受。
暗影已经清洗完毕,换上了干净的训练服,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恢复着体力。
马库斯站在中央,看着他的队员们。医疗中心带回的沉重消息被他压在心底,此刻,他需要关注的是这些还在战斗的队员。
“今天下午,大家都有所进展。”马库斯的声音在渐暗的暮色中响起,“伊凡初步掌握了注意力分配技巧。索恩开始用新的角度看待信息和协助队友。暗影初步适应了Level 2毒瘴环境。塞琳娜维持了驻地的能量平衡。”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肯定。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他的语气转为严峻,“我们的对手,不会停下脚步。库罗耶在失明中磨练出更可怕的感知,安迷修在整合灰冥的理性与感性,乔奢费在绝境中支撑着紫冥,库忿斯的高压熔炉还在锻造赤冥的锋芒。”
他停顿了一下,让每个人消化这些话。
“今晚好好休息,恢复体力。明天,训练强度和针对性会进一步提升。记住你们各自的目标,记住你们为什么站在这里。”
马库斯说完,便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厨房区域,开始准备晚餐的配给加热。这是他作为队长,除了战斗和指挥外,同样需要承担的日常职责。
夕阳彻底沉入远方的金属地平线,驻地的照明系统自动切换到了夜间模式。温暖的光线填充了空间,将队员们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墙壁和地板上。疲惫、进步、压力、希望……各种情绪交织在空气中,与食物加热时散发出的微弱香气混合在一起,构成了钢铁之心战队在这漫长休赛期中,又一个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下午的终结。夜晚即将来临,而明天的挑战,已在远方露出了模糊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