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方才激烈的争吵余温尚未散尽,只留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陆承渊背对着她站在卧室门口,宽阔的肩膀微微垮下,那背影透着一股沐晚晴从未见过的颓唐。
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死寂:“沐晚晴,”
他叫她的全名,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重,“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在你心里,都比不上你的霁望?”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沐晚晴因愤怒而筑起的壁垒,露出底下连她自己都不愿深想的复杂情绪。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不是这样,但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口。
她的沉默,像一把钝刀,在陆承渊心上反复切割。
他缓缓转过身,眼底那片翻涌的墨色已然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荒凉的平静。
“我明白了。”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以前是我忽略你的感受,是我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你的依赖和仰望。现在……报应来了。”
他看着她,目光像是要穿透她冷静的外表,看到那颗他越来越难以把握的心。
“你问我是不是只喜欢依附我的你?”他自嘲地笑了笑,
“是,我承认,我喜欢你依赖我的样子,那让我觉得自己被需要,很重要。但我更爱的,是那个在游轮上为了自保不惜拉我下水的狡猾狐狸,是那个在苏黎世沙龙里闪闪发光、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的沐晚晴!”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剥开伪装的坦诚。
“我爱的,从来就是完整的你!包括你的野心,你的算计,你的不择手段!”
他向前一步,眼神灼灼,“可是晚晴,当你变得越来越强大,强大到似乎不再需要我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怕?”
一个“怕”字,从他口中说出,重若千钧。
沐晚晴心头剧震,怔怔地看着他。她从未想过,强大如陆承渊,也会说出“怕”这个字。
“我怕你飞得太高太远,我怕我再也抓不住你。”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我怕我们之间,最终只剩下利益捆绑和孩子维系,我怕……你会觉得,没有我陆承渊,你沐晚晴会过得更好。”
这才是他所有反常、所有“无理取闹”背后,最深层的恐惧。
源于爱,源于在意,源于即将失去的预感。
沐晚晴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痛楚和脆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厉害。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博弈,在争取平等的地位,却从未想过,她的“独立”,会给他带来如此大的不安全感。
她想起他之前小心翼翼的试探,想起他放下身段的讨好,想起他即使发现林叙深也选择隐忍……
原来,不是他变了,而是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适应着他们之间新的关系模式,害怕着被抛下。
看着她有所动容的神色,陆承渊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了最后的、也是他思考良久的决定:
“如果你觉得,现在的状态才是你想要的,如果你觉得……我的存在,我的感情,对你而言已经是一种束缚……”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剧烈滚动,才艰难地继续:
“那么,我可以……退回你希望的位置。”
沐晚晴瞳孔微缩。
“永基和霁望的合作会继续,我会是你最坚实的商业盟友。孩子们,我们共同抚养,我会尽到一个父亲所有的责任。”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商业计划,“至于我们之间……”
他看着她,眼底最后一点光也寂灭了。
“除了法律上的夫妻关系,以及孩子的父母这两重身份之外,其他的……我不会再强求。”
说完这番话,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不再看她,转身,沉默地走进了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
仿佛将两个世界隔绝开来。
沐晚晴独自站在空旷的起居室里,窗外巴黎的夜景依旧璀璨,却照不亮她此刻冰冷的心。耳边回荡着他那句“我不会再强求”,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得她生疼。
她赢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