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滚过声闷雷,把院角的桃花瓣震得簌簌落,诗诗抱着个竹编虫笼往树根跑,笼里爬着只刚醒的土蚕,肥嘟嘟扭得欢,“灵月姐姐!你听这雷声!虚空界肯定也在打雷呢!把里头的虫子都惊醒了,我这土蚕进去,说不定能认识个会飞的虫朋友!”
灵月正蹲在篱笆边撒谷种,听见雷声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土:“去年雨水你扔的荷叶桶,出来变成了满笼的水虫子,爬得院角都是,今儿这土蚕进去,怕是引着虚空界的虫儿顺着光爬出来,到时候咱家得变成虫窝。”
诗诗把虫笼往虚空隙的淡紫光里凑,光里晃着像虫翅的影子,扑棱棱闪个不停。刚挨到光,就见里头伸出无数像触须的细线,“簌簌”缠着笼子往里拽,她赶紧往回提,笼门竟挂着只萤火虫,屁股亮得像小灯笼,“它给我送灯啦!”诗诗举着笼子蹦,“肯定是里头的虫子怕黑,让我给它们照路呢!”
铁手张扛着副捕虫网来,网框还沾着蛛网,“刚编的新网,惊蛰捕虫最趁手,”他往紫光里扔了块南瓜花,花瓣进去没声响,反倒飘出缕异香,闻着像花蜜的甜,丫蛋举着根沾着蜜的芦苇杆喊:“我要跟它换蜜蜂吃!”说着把芦苇杆往紫光里抛,杆儿落进去的地方,光突然“嗡”地涌了下,飞出只金蜜蜂,停在丫蛋手背上,竟吐出滴蜜珠,“是会吐蜜的蜜蜂!”丫蛋舔着蜜直咂嘴,“甜得像化了的麦芽糖!比诗诗姐姐的土蚕还稀罕!”
书生蹲在石桌上画虫谱,笔尖沾着朱砂,画纸上的紫光里,慢慢显出片小小的草丛,有个戴草帽的影子正在捉蚂蚱,扑得满脸是泥,跟诗诗昨天在田埂上疯跑的模样分毫不差,“这影子比前儿画的《雨水滋芽图》多了三分野气,”他举着画纸笑,“你看她被蚂蚱蹦到鼻尖的样子,活像只受惊的小土拨鼠。”
诗诗凑过去抢画笔,手一抖,笼里的土蚕爬了出来,掉在画纸上,肥身子在草丛画里扭出道弯,“给里头的草丛添条虫!”她指着画喊,“这样蚂蚱就有伴儿啦!”
王掌柜提着罐新酿的桃花酒来串门,酒坛上插着枝桃花,“这酒泡了整朵的桃花,喝着带点虫酿蜜的甜,”他往石凳上放了个酒杯,刚要往紫光边推,就见紫光突然“咔”地亮了下,像闪电劈过,吓得他手一抖,酒杯“哐当”摔在地上,酒液泼在紫光边,竟“滋滋”爬出群小蚂蚁,拖着片桃花瓣往光里钻,“邪门!比我见过最勤的蚂蚁还懂抱团!”
白老拄着拐杖慢悠悠走来,用拐杖头拨了拨蚂蚁,“虚空界的惊蛰,是把土里的热闹都翻了出来,里头的时间跑得野,一只虫进去,能引来三窝伙伴,”他往诗诗手里塞了颗炒蚕蛹,“去年你扔的青梅,说不定在里头烂成了肥土,才让这紫光裹着股腥甜气。”
诗诗把蚕蛹往紫光里塞,蛹壳刚碰到光就“嗖”地钻了进去,再看时,手里竟多了串烤蝉蛹,油亮亮泛着香,“它给我换零食啦!”她举着蝉蛹串蹦,“要是我进去待片刻,出来是不是能背回袋虫酿蜜?从惊蛰吃到立夏!”
灵月正往缝隙里扔菜叶,听见这话伸手敲她脑袋,“进去怕是变成虫食,被里头的虫子当点心啃得只剩骨头,”话没说完,就见菜叶进去的地方,飘出片小小的蒲公英,落在她手心里,绒球上竟映着个影子在追蝴蝶,像诗诗今早跟着粉蝶跑的模样,逗得铁手张直笑:“里头的野丫头,见了虫子更疯!”
铁手张捡起块小石子往缝隙里扔,石子进去没声响,反倒从里头飘出个竹编的虫鸣盒,打开来,竟传出“唧唧”的虫叫声,诗诗一把抢过去揣进怀里,“我是虚空界的虫王!”她转着圈蹦,虫鸣盒跟着响,“以后里头的虫子都归我管!”苏砚看得直笑,伸手把她往回拉,“再蹦就栽进紫光里了,到时候出来浑身爬满虫,像个会动的虫窝。”诗诗挣着喊:“变成虫窝才好!能听虫儿唱歌,比听戏还热闹!”
大家笑得直不起腰,笑声惊飞了桃树上的麻雀,有只麻雀“扑棱”落在紫光边,竟被瞬间缠上圈蛛网,蛛丝上还挂着只金龟子,引得丫蛋直拍手:“虚空界还会做虫蛛网呢!”
诗诗扒着缝隙沿儿还想往里钻,被灵月一把薅住后领,像拎着只偷虫的小獾子,“进去容易出来难,”灵月把她按在篱笆边,“你这小冒失鬼,进去怕是被虫群裹着跑,在虚空的草丛里找不着北,到时候我们得往里头扔多少南瓜花,才能把你引回来?”诗诗拍着胸脯保证:“我认路!跟着虫鸣走,出来还能带只萤火虫灯笼,给你照路摘桃花!”
白老坐在屋檐下,听着雷声看紫光里的虫群,慢悠悠地说:“虚空界的惊蛰,闹得比咱们的欢,也比咱们的野,你捉只蚂蚱的功夫,外头的土里说不定又钻出了百十条虫,”他指着院外的田埂,“不过啊,这看虫儿醒春的趣,在哪边的江湖都一样。”
诗诗听得眼睛发亮,突然把怀里的虫鸣盒往紫光里扔,“给里头的我当指挥棒!让她领着虫儿唱歌,等我进去了,天天跟虫儿跳舞!”
雷声渐远,紫光慢慢变成清亮的淡金色,像阳光透过虫翅。诗诗蹲在边上数影子捉了多少只蚂蚱,灵月往缝隙里扔了片菜叶,丫蛋把捕虫网往紫光边一放,网影正好罩住画纸上的小草丛。书生举着画纸笑,纸上的紫光里,两个诗诗正隔着虚空递虫笼,一个在里头喊“好大只”,一个在外头应“快接住”,声音好像真的顺着雷声传了过来。
灵月望着那画突然觉得,这虚空界哪是什么虫怪横行的地界,分明是另一片闹哄哄的春野,里头的虫子跟她们田埂的一样欢,里头的虫鸣跟她们听的一样脆,连捉虫时的痴迷都一个样。
毕竟,只要这雷声还在响,这紫光还在流,我们还在这篱边,这江湖的虚空虫,就永远闹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