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若还想辩解,却见皇后宫里的剪秋匆匆赶来,轻声在皇帝身边说了几句——竟是年世兰早已让人去景仁宫“通风报信”,说芳若“借着教习嬷嬷的身份,暗中帮甄嬛联络旧人,偷拿御物是想给甄嬛铺路”。
皇后本就忌惮甄嬛,当即传口谕:“芳若身为御前宫女,不思安分,勾结妃嫔、觊觎御物,实在该罚!皇上不必顾念她伺候多年!”
皇帝再无犹豫,厉声喝道:“来人!将芳若拖下去,杖责四十,贬为庶人,赶出宫去!查清楚她与甄嬛还有没有其他私往来!”
芳若被拖出去时,哭喊着“冤枉”,声音很快被宫墙吞没。翊坤宫里,年世兰听着韵芝的回报,正逗着温宜玩拨浪鼓,指尖却忽然没了力气,拨浪鼓“咚”地落在榻上。
“娘娘,襄嫔这事办得干净。”韵芝轻声道。
年世兰看着温宜天真的笑脸,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她赌赢了,也赌对了——她知道,本宫绝不会让温宜受委屈。”只是,曹琴默为了孩子赌上性命的模样,总让她心里发堵。她捡起拨浪鼓,轻轻晃动,清脆的声响里,竟藏了几分怅然。这后宫的棋局,有人为自保落子,有人为护犊赌命,而她年世兰,往后能做的,或许也只剩守住对曹琴默的承诺,护好温宜这颗棋子了。
年世兰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茶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那点终于落地的轻畅。“行了,本宫也算了却桩心事。”她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沿,语气里带着几分舒展,“襄嫔倒是个心细眼亮的,这事办得利落,没叫本宫失望。”
说罢,她抬眼看向韵芝,目光扫过一旁的颂芝。颂芝会意,悄悄朝韵芝颔首。韵芝应声转身,脚步轻缓地转入内间,不多时便捧着个檀木匣子出来——那匣子约莫八九斤重,木纹里浸着经年的沉水香,边角处包着厚铜,一看便知是极贵重的物件。
“娘娘,您的陪嫁匣子,都在这儿了。”韵芝将匣子轻放在桌上,指尖拨开搭扣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嗒”响。匣盖掀开的瞬间,满室珠光骤然亮起:点翠的鸾鸟钗垂着细密的珠串,攒金的镯子里嵌着鸽血般的红宝,连垫底的明黄锦缎上,都缀着细碎的珍珠。韵芝看得眼都直了,她入宫三年,便是从前在碎玉轩伺候,也从未见过这般满溢的奢华。
年世兰的目光却没在那些耀眼的首饰上停留,径直落在匣子角落——那里躺着个蝴蝶穿花的金项圈,蝶翼上錾着缠枝纹,翅膀尖儿各镶着颗南海珍珠,珠圆玉润,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就是这个。”她声音轻了些,尾音里裹着点不易察觉的发颤,像被风吹皱的湖面,“入王府前父亲特意去珍宝斋,花三百两银子请最好的匠人打的。那时我还笑他,说不过是个项圈,何必这般破费。”
她伸手碰了碰项圈,指尖的温度似乎要将那冰凉的金子焐热:“后来才知道,他是怕我在王府里受委屈,想让我带着家里的念想。可这金子太亮,珍珠太显,王府里皇后眼睛毒,怕被说僭越,我竟没敢戴过一次,在匣子里一放就是十年。”
颂芝早已红了眼眶,忙递上帕子:“娘娘,您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这是老爷的心意,您从前连碰都舍不得让旁人碰。”
“父亲……”年世兰接过帕子,却没擦眼泪,只攥在手里,指节泛白,“若不是敦亲王谋逆一案牵连,他老人家本该安安稳稳地享天年。还好,皇上念着点旧情,没赐死他,只是割了衔幽禁在府里。他走的时候,没受皮肉苦,也算是……万幸了。”
“皇上后来还亲自去了年府致哀,恢复了老爷太傅的衔位,可见心里是有老大人的。”韵芝在一旁轻声劝道。
“有又如何?”年世兰猛地抬眼,眼底的水汽瞬间凝成冰,“他就算做再多,也换不回父亲的命!我年世兰的父亲,凭什么要为他的江山担惊受怕,最后落个幽禁而亡的下场?”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朝颂芝抬了抬下巴,“把这项圈送到曹琴默那儿去。就说本宫瞧着温宜公主讨喜,这项圈衬她,先给孩子攒着当嫁妆。”
“娘娘!”颂芝惊得声音都高了些,“匣子里那些步摇、胸针,哪件不是好东西?何必非要送这个?这可是老爷……”
“必须是这个。”年世兰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你忘了?上次温宜生辰,端妃把自己的陪嫁项圈都送了出去。她那般急切地示好,不是疼孩子,是为了温宜的归属!”她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眼神锐利起来,“你去了之后,再替本宫叮嘱曹琴默:让她多盯着延庆殿,一定护好自己的孩子。别像本宫一样,从前盲目信了皇上的话,最后落得个……连念想都快抓不住的地步。”
“还有,芳若因偷盗被逐出宫的消息,你去吩咐内务府,务必让他们四处散播,定要让甄嬛在澄兰馆听得明明白白!”华妃指尖抵着桌沿,语气里没半分转圜的余地。
“娘娘,其实即便您不吩咐,这消息传到澄兰馆也是迟早的事。”颂芝捧着项圈,轻声劝了句。
“迟早?太慢了!”华妃眉梢一挑,眼底掠过丝冷意,“本宫这是帮澄兰馆省了心,省得他们揣着这事,夜里都睡不安稳。”
颂芝见她态度决绝,再不敢多言,忙捧着项圈躬身退了出去。
启祥宫的鸣筝馆里,曹琴默正陪着温宜搭积木。小家伙的手还不稳,刚堆起的木塔就塌了,扁着嘴要哭,曹琴默忙掏出颗蜜饯哄着,眼底满是柔色。直到殿外传来颂芝的声音,她才将温宜交给乳母,起身整理了衣襟,迎了出去。
“襄嫔小主,华妃娘娘有东西让奴才给您送来。”颂芝捧着锦盒,脸上带着几分郑重。曹琴默见她这般模样,心里已猜了七八分,却还是笑着迎上前:“劳烦颂芝姑娘跑一趟,只是娘娘厚爱,臣妾实在不敢当。”
待颂芝打开锦盒,露出那只蝴蝶穿花的金项圈时,曹琴默的笑容瞬间僵住。她认得这物件——从前在翊坤宫当差时,曾远远见过年世兰对着这匣子发呆,那时便知是年府的陪嫁。“颂芝姑娘,这……这太贵重了。”她忙后退半步,语气带着真切的推辞,“温宜只是个孩子,戴这么贵重的项圈,怕是折了她的福气。娘娘的心意臣妾心领了,还请姑娘把项圈带回去。”
“襄嫔小主这话就见外了。”颂芝上前一步,将锦盒递到她面前,“娘娘说了,这项圈是十年前年老爷特意为她打造的,如今给温宜,是瞧着公主伶俐,也是念着小主近日办事妥帖。您若推辞,倒显得是嫌娘娘的东西不好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低了些:“再说,娘娘还特意嘱咐奴才,让小主多留心延庆殿的端妃。娘娘说,端妃对温宜,可不是简单的‘喜欢’。”
曹琴默的指尖颤了颤,没接锦盒,目光却暗了下去。